點唇膏,就會被人拿怪眼看。
眉更是不敢畫,發型呢,長年累月,都是那種刻闆式。
有次司馬古風來看她,見她這樣,不無遺憾地說:"早知道風沙能把你吹成這樣,就不該投你的票,不該讓你到這種地方來。
"林雅雯傻乎乎地說:"不是風沙吹的。
"司馬古風笑說:"聽聽,下來才多長時間,說話都沒了幽默感。
别忘了,沙鄉人的眼神,也含着風沙。
"
不管怎麼樣,美是擋不住的,隻不過,這美不再是妖豔誇張的那種,不再是熱情奔放的那種。
如今的林雅雯,美得很内斂,很傳統,甚至略略染了層舊。
加上她刻意的抑制和點到為止的妝術,這份氣質便越來越符合官場的審美标準。
難怪人們私下裡說,在沙湖四大班子的女性中,林雅雯是最最得體的一個。
對此評價,林雅雯并不感到愉悅,相反,總有層淡淡的苦澀在心頭。
作為女人,她是想把自己打扮得更靓麗更時尚一點的,天下哪個女人不愛美,哪個女人又不願自己發出獨特的光芒?走在街上,十個女人,九個在追求回頭率,另一個,怕是正傷神,男人們怎麼對她熟視無睹?這是女人的天性,也是上帝賜給女人的權利。
可作為官場中的女人,林雅雯卻不得不内斂了再内斂,保守了再保守。
來河西之前,她把自己時尚一點的衣服全送了朋友,但凡穿出來有點露的,一件也沒帶。
這兩年添的,一多半是擺在商場門口的處理品,或者是那種上了年歲的婦女們穿的。
每一次買衣服,都是一次痛苦的過程,這痛苦,隻有她知道。
就這,有一次祁茂林還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林縣長怎麼打扮成模特了,這樣子,可是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的。
"
讓人想入非非,這有什麼不好?林雅雯心裡叫着屈,嘴上,卻不得不鄭重地說:"知道了。
"
早晨的空氣異常清新,陽光從窗戶裡瀉進來,灑了她一身。
這是沙湖難得的好天氣,無風且無沙,這樣的天氣真是讓人心情舒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沙湖的天可是至少有三百天被風沙籠罩着。
00林雅雯正看得入神,辦公室主任強光景走進來,小心謹慎地說:"林縣長,最近風向不太好,下面的閑話太多,這不是個好兆頭。
"
林雅雯微微擡起目光,瞄了一眼強光景,問:"又聽見了什麼?"
強光景是林雅雯出任縣長後提拔起來的,以前是信息辦的副主任,算是個閑角。
林雅雯到沙湖縣後,發現原來的辦公室主任自高自大,仗着陪了三任縣長,眼裡便容不下人。
自命不凡倒也罷了,令林雅雯不能忍受的是,他隻喜歡發号施令,工作很少自己幹,有時,那官勁兒擺得比她這縣長還要足。
這怎麼行,辦公室主任這個角色,在縣上很重要,他既是政府的管家,又是縣長的參謀,更是縣長和下面部局和鄉鎮領導間的橋梁,這個角色要是不到位,政府的工作便很難達到統一和協調。
發現這個問題後,林雅雯便在政府年輕的科級幹部中留心觀察,後來看中強光景。
這人勤快,悟性也不錯,林雅雯有意讓他陪着下了幾趟鄉,發現他對沙湖縣的情況熟,個别事情上看法還很獨到,不是那種随大流的幹部,便跟縣委建議,将他提了上來。
事實證明,這個辦公室主任她沒看走眼。
強光景不但能吃苦,更能負重。
辦公室主任這個角色,其實更考驗一個人的負重能力。
你要能忍,能屈,能承受得了各式各樣的目光。
最終你還要把方方面面的意見化解掉,把力量協調到一個方向上來。
這方向,就是一把手的方向。
這些方面,強光景做得很不錯。
唯一令林雅雯遺憾的,就是強光景總有一種感恩報德的心理。
縣上的幹部大多這樣,總愛把自己看成是誰的人,私下叫站隊。
強光景把隊站在她這邊,平日便有意識地跟幾個副縣長和縣委那邊拉開距離,特别是跟付石壘。
縣上有個風吹草動,隻要他能察覺到的,立馬就會變着法子給林雅雯提醒。
林雅雯不習慣這點,但又不能明确地糾正他。
到沙湖兩年,她發現縣上跟省直機關很多方面不一樣,尤其是人際關系,可謂雲裡霧裡,複雜得很。
比如強光景以前跟付石壘關系很近,強光景最初被提拔,據說還是付石壘說的話,現在他卻跟付石壘拉得很遠。
林雅雯一開始還提醒強光景,讓他不要在工作中人為地劃什麼界限,"你是為政府班子服務的,不是為我林雅雯一個人服務。
"強光景聽了,頻頻點頭,下去之後,這界限劃得卻更開了。
後來林雅雯才明白,這界限不劃還真不行,搞不清某個人的關系,你随便說出一句話,就可能成為某種信号,私下裡傳來傳去,最後傳得你心驚肉跳。
林雅雯自然聽到了關于常委會的傳言,她相信強光景也是跑來跟她說這個的。
她心裡生出一層失望,不隻是沖強光景一個人。
為什麼每個人都喜歡往是非裡攪呢?難道他們不知道,人應該自覺地離是非遠一點?遠離是非一寸,内心就能多出一大片陽光啊。
她将目光從強光景身上收回,又低頭看起了文件。
但是,不管她承認不承認,強光景的話還是打亂了她内心的平靜,注意力再也集中不到材料上了。
幹部中間的這種風氣真是可怕,會上不講,背後亂講,搞得烏煙瘴氣,好事兒都成了壞事兒。
還有,就是你不能開會,你這邊開會,那邊的小道消息就能同步傳出來,現場直播似的,令她很為頭疼。
兩年裡她為會議保密的事發了不少火,但情況絲毫未改變,相反,你越是強調不能做的事,大家都争先恐後去做,唯恐行動得晚了,被人家瞧不起。
強光景站了一陣,壓低聲音說:"林縣長,又有幾家媒體的記者到了胡楊,正在群衆中走訪呢。
"
"哦,有這事?"林雅雯擡起頭,這事有點意外,"宣傳部那邊知道不?"她緊着問。
"知道了,可秦風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說是這次來的記者是省城晚報和商報的,市委宣傳部的話他們都不聽,誰都阻止不了。
"
林雅雯的心一沉,強光景說的正是她擔心的,"12·1"事件發生後,招來不少各路記者,盡管市縣兩級做了大量工作,再三聲明事情原委沒查清之前,任何新聞媒體不得将消息外傳,可最終消息還是不胫而走。
上海一家報紙用整版篇幅報道了"12·1"毀林大事件,詳細披露了沙灣村村民圍攻流管處,并與流管處職工發生争執的情況。
外省一家晚報則深層次報道了沙湖縣水土流失、植被破壞嚴重,沙漠推進速度創曆史最高,還用了"沙湖縣有可能成為第二個羅布泊"這樣極富警示意味的句子,一下将沙湖縣弄成新聞焦點,炒得沸沸揚揚,連中央電視台的記者都來了。
從目前形勢看,大的風浪已經過去,市縣兩級也針對性地提出了許多正面宣傳舉措,取得了一些效果,總算是沒把沙湖縣二十年的治沙成果給抹了。
但難保個别記者不偏聽偏信,把事态往大裡擴。
如今的記者,真可謂見縫就插針,尤其晚報、晨報之類的,更是令地方政府頭疼。
"你馬上把秦風叫來,我要了解詳細情況。
"
不一會兒,秦風來了。
秦風三十多歲,看上去卻像有五十歲,頭發脫得沒幾根了,臉上坑坑窪窪,好像沙湖的水就他喝了生皺紋。
據說都是寫稿寫的,剛參加工作時寫詩,後來又寫小說,最後變得實際了,寫新聞,這才從一個普通教師寫到宣傳部副部長的位置上,号稱沙湖第一筆。
聽說祁茂林很賞識這個人,不少講話稿都越過縣委辦,直接交給秦風寫。
"事情是這樣的,"秦風進門就彙報,"前天我剛從胡楊回來,就接到王鄉長電話,說是省裡一幫記者沒跟鄉上打招呼,直接進了村,群衆說啥的都有。
我讓他們制止,王鄉長說這些記者牛得很,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又是照相又是錄影,把群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