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霧,臉又貼了上去。
臉被擠壓得變形了,看上去不像是一張臉,倒像是一個小小的沒表情的屁股。
男人注意到這個人戴着帽子,好像還不是一般的帽子,而是警帽。
他凜然一驚,感到脊椎都是涼的。
他與女人交換一下眼色,女人顯然也看到了隐隐約約的警帽,她的驚吓并不亞于他。
女人的手緊緊捏着他的大腿,如果是平時他早就疼得叫起來了,可此時他似乎毫無知覺。
男人考慮着爬到前排駕車逃走的可能性以及後果,一時間猶豫不決。
再一想,他們并沒看清警察的面孔,不要說隔着車玻璃,就是不隔玻璃,這麼大的霧他們也不可能看清對方的面孔。
反過來想一想,警察也不可能看清他們,說不定警察看到的隻是一團昏暗而已。
再說,女人的丈夫在北區當警察,他怎麼會到這兒來呢。
想到此,他們驚魂稍定,提起的心又回到了胸腔裡,繼續在那兒怦怦跳動。
鎮定,男人告誡自己,千萬别失去風度。
他為剛才的慌亂感到一絲羞愧。
他拍拍女人捏着他腿的手,對女人搖搖頭,意思是:别怕,不會是你丈夫。
女人可能也想到了這一層,給他一個眼色,意思是:但願如此!
女人的手松開了。
她為自己剛才的緊張感到一絲羞愧。
女人其實并不害怕她丈夫,她很愛她丈夫,她丈夫也很愛她。
她告訴過丈夫她以前的性行為,她并不認為性是一種堕落,也不認為性與道德有什麼必然的聯系。
她丈夫曾經很痛苦,但最終還是理解了;她丈夫說她具有雙重人格,她自己則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她清楚丈夫是個正人君子,不會幹出敲車窗這種下三濫的事。
男人放開女人,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管是不是女人的丈夫,他可不願讓這個家夥看到他的狼狽樣。
女人也很快整理好了衣服。
女人揿動按鈕,放下自動玻璃。
此時,即使外邊的人是她丈夫,她也能坦然面對。
男人想阻止女人已經來不及了,他是想再謹慎一點的,萬一是女人的丈夫怎麼辦?
車窗已經落下,一顆小腦袋出現在車窗外,在向裡邊張望。
盡管霧很大,畢竟近在咫尺,他們看清了這個人并非女人的丈夫。
女人的丈夫比這個人要高大魁梧,也比這個人有氣質得多。
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濕漉漉的霧運動着,有的上升,有的下降,有的左移,有的右飄,重重疊疊,撲朔迷離。
在男人和女人眼中,這霧仿佛被他們的情欲所感染,扭動着,掙紮着,撕扯着,融化着。
他們由衷地喜歡這濃重的霧,喜歡在霧中的感覺。
霧是詩意的,是夢幻的,是忘憂的,是歡樂的,是可以用來享受的。
可是,現在他們不得不先打發這個可惡的警察。
警察看着他們,臉上挂着嘲諷的笑容。
警察大概沒想到他們會這麼鎮定,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或者是他覺得對峙很有意思吧,目光與目光無聲地較量着。
看來警察不認識車中的男人,男人更不認識這個警察了,全市那麼多警察他哪能都認識。
這樣很好,男人想,不知這個警察得知他身份會是個什麼反應呢?
“你們在幹什麼?”警察問道。
“不幹什麼。
”男人沒好氣地說。
不要說他們做的事是不便于說的,即使便于說,他也仍然會這樣回答他。
“看霧?”警察調侃道。
“也許吧。
”男人瞪警察一眼,他感覺自己的目光像刀子一樣,他說,“你不覺得這霧很美嗎?”
“是很美,要不我就不出來了。
”
“你的工作還和天氣有關?”
“不,是和興緻有關。
”
男人感到心頭之火一蹿一蹿的,一個小小的警察竟然在他面前談興緻,而他的興緻正是被這個家夥破壞掉的,能不讓他惱火嗎?
“你是哪個派出所的?”男人嚴肅地問道。
“少管!”警察針鋒相對,也忽然變得嚴肅起來,“證件——”
男人覺得有必要亮出他的身份了,可是他并沒帶證件。
他心中嘀咕:在臨江市我還需要帶證件,真是笑話!無論到哪裡,他隻要報出自己的名字就行,甚至連名片都不需要。
他矜持地說:“我叫駱遠征。
”
警察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反應,堅持要證件。
他說:“少廢話,證件!”
見鬼,遇到新警察了!駱遠征想,他竟然不知道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麼。
再一想,也難怪,平時很少有人直呼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駱局長,盡管他實際上隻是副局長。
于是他說:“你知道市公安局有個駱局長嗎?那就是我。
”
“少廢話,證件!”
女人一直不動聲色,她像旁觀者一樣看着駱遠征與這個警察口頭上較量。
她一邊覺得這個警察簡直是個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