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秋天雨水特别多,漢江的水位時不時地漲過警戒線,電視裡每天都要播些與防洪有關的節目。
一個雨天的夜裡,“紅桃A”在玫瑰山莊消遣之後,聽聽外邊喧嚣的雨聲,說了一句非常敬業的話:“這時候我不應該在這裡。
”然後他打電話讓秘書叫上電視台和報社記者20分鐘後趕到城南鴨子嘴,他要冒雨檢查防汛工作……
第二天不僅市台播了新聞,省台和中央台也播了新聞,代價是他感冒了一星期。
卻說夜裡“紅桃A”離開之後,雷雲龍心血來潮,也要出去。
他當然不是去檢查防汛工作,他沒這種資格,他是去“發瘋”。
他吹一個唿哨,黑白無常從地下鑽出來,站到他面前。
他讓黑無常去把切諾基開出來。
他讓白無常給封向标、元狐和麥婧打電話,讓他們馬上到這兒來。
他站在大廳裡,看着外邊晦暗的夜色。
其實他什麼也看不到,夜那麼幽深,仿佛漆黑的海洋,蘊藏着無窮多的能量和無窮多的危險,然而又不動聲色,如同陷阱。
他能看到的隻是近處的——門口外——那些閃亮的雨水,雨水像一個水晶簾子,晃動着,丁當着,像是夜的顫動的皮膚。
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着屋頂、大地、樹葉和樹幹,抽打着窗玻璃,抽打着汽車的頂篷,抽打着鳥巢……發出各不相同的聲音,組成地獄大合唱……
轉眼間,切諾基停到了門口。
接着,封向标出現了,他說:“雨可真大啊——”
雷雲龍看着外邊,頭也不回地說:“你開車去接上穆子敖,到林場去。
”
封向标還想問什麼,張張嘴又不問了。
他去開出一輛别克,經過門口時輕輕按一下喇叭,頓一下,然後鑽進了雨中。
封向标剛走,麥婧來到大廳。
晚上她一直陪着“紅桃A”,“紅桃A”走後,她剛要休息,接到白無常的電話。
她不喜歡雷雲龍這樣折騰,可也不表示反對,因為她知道反對是不起作用的。
她穿一件黑風衣,她已經猜出要到哪兒去了,所以有所準備。
雷雲龍剛要走出大廳,看到封向标的别克又轉回來了,停到了切諾基後邊。
封向标從車裡出來,他說保安抓到一個偷拍的家夥。
話音剛落,兩個保安押着一個人從雨中走過來。
這個人穿着塑料雨衣,雨衣緊緊貼在他身上,他的臉幾乎總是處在陰影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個頭不高,因為寒冷或者因為恐懼而縮作一團,但很倔強,對保安的推搡表現出本能的反抗。
兩個保安穿着黑色上膠帆布雨衣,每人手裡拿一把長電筒,其中一個手裡還拎着一個傻瓜相機,相機也濕漉漉地往下滴水。
他們進到大廳裡,地闆上很快出現幾個小水窪。
那個拎傻瓜相機的保安揚揚手中的相機,帶着炫耀戰利品的興奮和邀功的急切,說:“他在停車場那兒偷拍,被我們抓住了。
”
封向标來到那人面前,擡起他的下巴,問:“你在拍什麼?”
“沒拍什麼。
”
封向标扇了他一耳光:“到底在拍什麼?”
“反正沒拍你們。
”
封向标又扇了他一耳光:“說,到底在拍什麼?”
“沒拍什麼。
”
封向标給他肚子上來了一拳:“讓你不說——”
那人捂住肚子,痛苦地呻吟着,想往下彎腰,但被兩個保安架着彎不下去,于是他踮起了腳尖,脊背拱起來,像一個蝦米……
雷雲龍也想知道他在拍什麼,雨夜,天這麼黑,他能拍到什麼呢?即使是白天他又能拍到什麼呢?差不多所有活動都是在室内進行的,會員進出要驗身份牌,客人則是由會員直接領進去的,而一般人别想踏進玫瑰山莊半步,更不用說到裡邊拍照了。
再者,他為什麼要偷拍呢?他的動機是什麼?他想幹什麼?他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不像個瘋子,可他媽的除了瘋子誰會這樣幹呢?雷雲龍朝那人走去,他有種親自審問他的願望;走到那人身邊時,他腦海裡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一個人來,他喝道——
“劉樹根!”
那人擡起頭,梗着脖子,眼神痛苦地看着他。
封向标愣住了,他想不到雷雲龍能一下子叫出這個人的名字。
麥婧本來對這件事不感興趣,她覺得這個人有些神經病,聽雷雲龍這麼一叫也來了興緻,圍了上來,想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元狐也出現了,他悄無聲息地走過去。
一個枝形閃電掣下來,一瞬間所有人都從頭到腳被照亮了。
“你出來了?”雷雲龍記得去年劉樹根被“紅桃A”弄進了看守所,他差不多已将這個人給忘了,想不到在這個地方見到了他。
雷雲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要拍照了,他是沖着“紅桃A”來的。
劉樹根可是個有名的犟牛,撞到南山也不會回頭的。
他告“紅桃A”已經告了10年,他剛開始告時,“紅桃A”還是個小小的鄉黨委書記,現在“紅桃A”已是市長了,他還在告。
這10年他由原來的副鄉長到一般工作人員,到被開除公職,到被關進看守所,生活越來越糟,幾乎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
而這10年,“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