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問。
但齊楚似乎沒有聽見。
默默坐在另一方的于潤生以手支額,垂着頭沉思。
他聽見了齊楚的話,已大概猜出他的身世。
在這朝綱腐敗的亂世裡,富戶官賈被問罪株連的慘事時有發生。
齊楚大概是因此而流落軍中吧。
“白豆,你呢?”龍拜問。
“我家中除了兩個哥哥再沒有親人了……”狄斌淡然說。
“我們本來一起被征入軍隊,可是後來我被抽調到先鋒營來,從此失去音訊。
現在我連他們的生死也不知道。
”
“你要回家嗎?”龍拜目中露出不舍之色。
他漂泊多年,早已失去了家。
狄斌想了一會,緩緩搖頭。
齊楚和龍拜知道自己最少還有一個同伴,臉上展出欣慰的笑容。
“那我們要到哪兒去?”齊楚問。
每個人都沉默下來。
葛元升一直仰視明澄的星空,此時才把臉垂下來,瞧向于潤生。
其他四個人的視線也不知不覺地集中在于潤生身上,仿佛世界上隻有他一個人才能給予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答案。
于潤生卻仍是以手托額,眼睛藏在陰影之下。
五個人在默默等待。
柴枝的爆裂聲清晰可聞。
于潤生霍然站立起來,背着衆人的憂慮目光走進了山洞。
于潤生走出來時,左手拿着一大瓶高粱酒,右臂腋下挾着一卷斑紋虎皮,就是當天鐮首向狄斌抛擲的那條虎屍上剝下來的。
狄斌病中無聊時,把虎皮上的箭洞和刀口都縫補完好了。
于潤生挑選了洞口外一塊高及腰際的大石,把虎皮鋪在上面,又把酒瓶輕輕放在虎皮正中央,把瓶口的木塞拔開了。
于潤生回過頭來掃視其他五人,眼中閃出詭異之色。
齊楚被唬得身子哆嗦了一下。
于潤生的目光最後落在葛元升身上。
“把‘殺草’給我。
”
葛元升站起來,取下腰間的灰布包,解開布帛,把内藏的短刀“殺草”連着刀鞘,毫不猶疑地交到于潤生之手。
于潤生明白,葛元升已等同把生命交給了自己。
于潤生右手握柄,清脆地拔出了“殺草”的兩尺寒冷鋒刃。
——于潤生接着要說的話,在場的六個人——包括于潤生自己——畢生也無法忘懷。
然而在許多年後,他們才真正了解,這番話對他們的人生,甚至對曆史具有多大的意義。
“是下山的時候了。
可是天大地大,我們要到哪兒去?”他把“殺草”指向天空。
“天早已離棄了我們。
”
他把“殺草”舉到眼前。
刀光照映在他蒼白的瘦臉上,反射出懾人的光暈,令其他五人感到于潤生的臉蒙上了一種神聖的氛圍。
“這幾天以來——自從知道戰争結束了以後——我不斷在想:我活了二十五年,今天得到些什麼?我殺過人,也被人追殺過。
我好幾次面對死亡,了解這個世界有多殘酷。
但除了認識了這些以外,于潤生什麼也沒有——除了你們。
你們這五個跟我一起喝雨水、吃虎肉,比血親還要親密、可靠的男人。
我是多慶幸結識了你們。
”
五人凜然站立,眼目因激動而充血。
于潤生放下刀鞘,左手緊握成拳,右手的“殺草”輕輕在左前臂内側劃破一道淺淺的刀口。
第一滴鮮血落在虎皮上的酒瓶裡,化成了雲霧狀。
清亮的滴響震動所有人的心弦。
“請你們跟我結義為兄弟。
誓同生死。
”
除了不能言語、正咬牙切齒的葛元升外,龍拜、齊楚、鐮首、狄斌同時呼喊:
“于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