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趙義同拔出手槍,子彈上膛,一時卻下不了自殺的決心,因為金錢、美女、汽車、樓房、佳肴、桑拿浴、前呼後擁的基層幹部、個體老闆、有求于他的同屬政府的官員……等等,還在誘惑着他,使他留戀。
趙義同苦笑了一下,心裡暗暗道:“這個世界真美啊,這裡有金錢、有美女、有汽車、有樓房、有佳肴、有桑拿浴、有前呼後擁的基層幹部、有個體老闆、還有……可惜呀,可惜……”
大概是他坐在那塊花岡岩石上太久了,屁股有些酸疼,本能地挪動一下微胖的身軀,另換一塊石闆坐下。
此刻,不知是由于精神緊張、沮喪,還是由于死神臨近的緣故,他下意識地摸了模自己的心髒,憑感覺:它還在跳動……他想,隻要自己将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嘭”的一聲,那個已經跳動了五十多年的心髒馬上就可以停止工作二十四小時,四十八小時,或許再多一點時間,整個身軀就可以化為一縷青煙升上天空,到那時,這個肉體已不複存在了……然而,他是多麼留戀自己的輝煌人生啊!可他又是那麼恐懼!他想,自己已經罪孽深重,中央反腐狂飙正在向南郡市乃至全國襲來,與其讓那“十二級台風”刮到大海沉沒,不如自己秘密自裁,這樣既“幹淨”、“利索”,也省掉許多法律訴訟上的麻煩。
但為什麼射出這顆子彈這麼費勁兒、這麼難以下決心呢?是自己留戀這個花花世界不肯離去,還是自己沒那勇氣,或者是死神尚未降臨、時辰未到?抑或别的什麼?……想着想着,趙義同一時也難以理出個頭緒。
于是他想,大概自己選擇這個自殺的位置不對。
他忘記了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聽什麼人曾經說過這樣的話:路是自己走過來的;腳印是自己留下的,要想再回過頭來把那些肮髒的痕迹都一個個抹掉,是絕不可能辦到的。
他又想,自己再換個位置吧,換個地方去等待那個死神的到來,等待那喪鐘敲響的時刻……他擡腕看了看那塊金表,時針已指向了淩晨3點15分。
他挪動了一下笨拙的身軀,站起來,緩緩地朝果園的西邊走去。
大概是他在果園中央的那塊青石闆上坐久了的緣故,剛一站起來時兩腿有些酸麻,頭部有些發脹,于是,他靠在一棵剛剛落蕾的柑桔樹幹上,望着那在微微晨曦中隐約可見的淺綠色枝葉,随手摘掉一葉,放在嘴裡慢慢咀嚼着。
片刻,他隻覺得口腔裡有一股清淡的、發澀、發苦的味道。
他在那樹幹上靠了一會兒,又繼續瞞珊地往前移動着,大約又往前走了有十幾米,突然“叭叽”一下被腳下的一堆硬物絆倒。
于是,他順勢坐在那裡,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堆形狀各異,像螃蟹似的青石。
青石旁有一個圓形的、約有二尺來深的小土坑。
趙義同想,莫非此地就是自己上西天的出發點?莫不是死神正在向自己打招呼?他沒有再站起來,一擡腿将雙腳伸進那個小土坑裡,雙手支地,又将身子往前挪了一步,順勢坐在那土坑的邊沿上。
他從兜裡掏出一支香煙點燃吸着。
說來也怪,那一縷縷青白色的煙霧在頭頂上輕輕飄動,很久沒有散去。
趙義同望着那白色煙霧,心想,今夜無論如何也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就在此地結束!他又低頭看了看那堆形狀各異,被風化了的豁牙短齒的青闆石,看着看着,它們似乎不像青闆石,而是一隻隻被端上餐桌、被蒸熟了的“大閘蟹”。
一件使他難以忘懷的往事又在他腦海裡翻騰、閃耀……
他記得,那是一個美麗的夏天,他應馬六○(原首都鋼鐵公司總經理助理,因犯行賄、受賄罪被依法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何世平(原南郡市村鎮通信開發公司經理,因犯貪污、受賄罪,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16年)等人之邀,以聽取他們彙報工作為名,在林敏等人的安排下,在流澤嶺療養院的一處避暑山莊吃了一次“海鮮宴”,并在那裡度過了消魂的一天一夜。
“作東”的是馬六○。
馬六○之所以在流澤嶺避暑勝地宴請趙義同等人,目的有兩個:一是他的親戚要赴港定居,辦理單程赴港手續,有求于林敏和陳健;二是邀請趙義同這個堂堂的副市長大人去那裡避暑消夏,為的是尋求他的默許和庇護。
當然,馬六○同時邀請何世平等人參加也是另有圖謀的。
流澤嶺療養勝地分兩大部分:一是流澤水庫,那是早期開發的旅遊、休養地;二是流澤嶺,是近年來才由各單位投資開發的。
馬六○邀請這些人在那裡遊玩、享受(實際上是密謀為他辦事),選擇的是在流澤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