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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雪紛飛,他的眼睛就像雪花一樣不停拂過她的窗前。
如果雪霁天晴,夜幕降臨,漫天的繁星都是他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注視着她。
這時她隻有再度閉眼,回到睡眠懷抱中,與噩夢再度厮殺,直到精疲力竭。
她想,她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她居然一直未死。
冬天過去了。
清甜的風灌滿了小小的閣樓。
她看見窗台上長出了一枝薜荔,暗自奇怪。
這是天阙山陽台廟裡獨有的仙草之一,為什麼會在這裡生根呢?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指,觸碰草葉。
仙草纖細而冰涼的觸覺,通過指端,一直傳入腦髓,通透全身,使得她有一種起死回生之感。
“當心,公主,不要碰壞了它。
”陌生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她一驚,蓦然回首。
在牆邊的暗影裡,影影綽綽地看見一個綠衣青裳的女子,想來說話的就是她。
她揉了揉眼睛,那女子的影像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加清晰,形容身段似曾相識。
“你是誰?”
那女子從暗影中走了出來,朝她謙卑地微笑。
她驚得說不出話。
那女子清瓷一樣溫婉的臉兒,分明就是她的姑母,冰什彌亞已故的馨遠公主。
她方要脫口喚出,又頓住了。
雖然貌似馨遠,然而卻又有種種不類之處。
漫說年貌不同,其眉目神情,又分明還有另外一個人的痕迹。
明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個影子,偏偏說不出來她究竟是誰。
“你究竟是什麼人?”
“公主,難道你不認識我了嗎?”那女子的聲音聽上去虛無缥缈,仿佛并不是由她自己口中發出,而隻是一個回音而已。
她遲疑着搖搖頭。
那女子點頭道:“我是你的傀儡。
”
“傀儡?”她遲疑道,“我不記得我為自己造過傀儡。
”
“我并不是你造出來的呀,公主。
”傀儡微笑道,“是我自己從你的身上走出來的——在你生病的時候。
”
“那麼,”她問,“我睡覺的時候,是你在看護我了?”
“是的,公主,你受了那麼多的苦,卻沒有人照顧你。
所以我就自己出來了。
”傀儡愛憐地看着她,“從今往後,我會一直陪着你,像影子一樣跟着你。
我會永遠順從你的意願。
你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我都會幫你去做。
”
“真的麼?”
“真的。
你可以叫我薜荔,就是那株草的名字。
但其實我是你的另一半——我就是你,瑤瑤。
”美麗的傀儡向她伸出了一隻溫暖的手。
“薜荔……我……太孤獨了。
”她捉住了傀儡的手,緊緊攥着,積蓄多年的淚水噴薄而出。
她無法解釋薜荔的出現,但傀儡給她帶來了内心的安甯。
恐懼的紅眼睛,被薜荔安詳的目光代替。
傀儡深褐色的眼睛,有如明鏡一般清亮,映出她自己的身影,纖毫畢現。
她們并肩坐在塔頂的天窗上。
從這裡可以一直看到郢都城中心的集市,再往遠處是皇宮内苑。
城外是一片廣漠的綠野,一直鋪到江離山腳下。
有的時候,她會懸想很多年前,江離山下的那個有月光的夜晚。
但她的思緒會自動止于午夜飛行的那一刻,不再往下延續。
時光的變遷使人麻木,最初的想法變得遙遠而模糊,連刻骨的痛楚都被慢慢淡化。
傀儡是靜止的,回憶是靜止的,水是靜止的,風是靜止的,時間是靜止的。
所以,牢籠是靜止的。
第三年的時候,她從一本舊書中得到了領悟。
黑塔的禁咒是可以通過某種方法來解除的,并無太大難度。
她從此寬慰,知道自己終有一日可以恢複法力。
如此可笑,瑤瑤幾乎不能忍受這種可笑。
既然湘夫人是個極其精明的女人,沒有什麼不在她的算計之中吧?所以才設了黑塔來鎮壓她。
湘夫人知不知道,解除封印重獲法力的方法,偏偏也就藏在塔裡面呢?這麼一來,這個黑塔豈不是太矛盾了?可是瑤瑤甯願相信,湘夫人是不知道的。
這個發現是她自己意外獲得,是上天對她的垂憐。
但是同時也陷入了另一種煩惱,看似簡單的方法,卻幾乎無法完成,她又能找誰來幫助她呢?
隻要她從塔頂跳下來,墜落的風會重新吹生她的羽翼。
然而黑塔之高,自上而墜,幾乎不可能不摔死。
瑤瑤相信這個解法不無道理,絕然赴死的動作可以沖破某些禁咒。
然而,禁咒沖破了,人也就死去了,真是可笑。
薜荔說,當你跳下的時候,能有人在塔下面接住你,就可以救你性命了。
瑤瑤問,你能去接住我嗎?薜荔苦笑着說,我也是被禁锢的傀儡。
何況,雖然瑤瑤身體輕盈,要接住從天而墜的她,也非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