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跳上了馬車,拉下車簾。
車子還沒起步,那頂珍貴的帷帽就被她一把撕破。
淡青色的珍珠滾了一地,月影绡則被她用随身小刀裁成了長長的布條。
與此同時,青王的新寵芸妃,正在自己的卧室裡心神不甯地絞着手絹兒。
方才她向青王請求同赴春明别館的白氏家宴,觀看指南車。
青王猶豫了一下,搖頭不允,這令慶洛如大為不安。
青王走後,她的祖父旋即進宮看望她。
自從白定侯一家突然入京,看似平靜的青夔國朝野,忽然潛流暗湧起來。
最為忐忑不安的當然是首輔慶延年。
青王清任對首輔的嫌忌不是一天兩天了,隻怕早就想動手削弱他們。
而清任要打擊慶氏為首的文官勢力,當然會借重于親信的武将。
這些年來,青王和首輔之間一直還算平靜,嫌忌歸嫌忌,卻斬不斷千絲萬縷的關聯。
青王就算有力量割下首輔的頭顱,也要忌憚砍傷了自己的臂膀,故而一直拖延至今。
但是,王者的忍耐總是有限度的。
各種力量間微妙的平衡,有如發絲擱在刀刃上,實在經不起一點風吹草動。
慶後一死,郢都的空氣就起了變化。
敏感的人都能察覺出,白定侯入京,正是青王的第一個動作。
而慶延年自己,不可能無所知覺。
慶延年早已有所準備的。
他甚至準備有朝一日會和聲威赫赫的白定侯一家兵刃相見,他雖是一介文官,但府邸裡的種種設置,足夠應付可能的兵亂。
他家的圍牆,隻比宮牆矮上一尺,牆内有暗河,牆下有百來個武士晝夜巡邏。
其戒備森嚴,并不亞于青王的寝宮。
一般的軍隊想要偷襲,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比較不明白的是,白定侯此次入京,就隻帶了很少的一點人馬。
他的目光落在了他們的指南車上,據稱是獻給青王的玩意兒。
派去的探子回來說,那車頗有些機巧,除了一個叫海若的神秘少年會指揮車隊,其他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首輔皺起了眉頭。
他好像狗一樣嗅到了暴風雨來之前的潮濕氣,但徘徊良久,卻不知道風從哪裡吹來。
他命令綿州老家的人加強防備,府邸中也增設了衛兵。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
他想,如果青王要對他下手,可能會将他誘入宮中。
他在宮中眼線不少,但是海疆來的武士卻不在監視的計劃之中。
在青夔國并不算太長的幾百年曆史上,類似的故事已經上演過很多回,一點都不新鮮。
所以,當慶延年接到青王的旨意,要他同赴春明别館時,他就不免開始想像着這樣的情形:自己孤身一人在大廳上,青王擲杯為号,四面埋伏下的海疆武士忽然殺出來,将他砍死于刀斧下。
次日他和他的一家人被宣布謀反,男子都被砍下頭顱,挂在城牆上,女人們被賣作婢女和官妓。
盤旋着這樣的念頭,首輔終日沉浸在焦灼中,白發又新添了幾片。
自從慶洛如進宮之後,他利用各種名目探望自己的孫女,并且暗示她向青王施加影響。
但慶洛如覺得自己拉不下這個顔面。
入宮不過才半年,她已經了解了很多秘密,學會了很多東西,可是她還是拉不下顔面來替自己的祖父說項。
清任越是寵愛她,把她像一個小女孩那樣放在膝上,她便越是難以開口,仿佛這樣的事情不僅玷污了她對青王的仰慕,更加妨礙了青王對她的寵溺。
而且,明朗如她,也漸漸看出,王的寵溺是那麼的不可靠。
清任望着她微笑的時候,他的目光從來不曾與她相遇,而是落在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有時候,她會在夜裡醒來對着床帳上的繡紋出神。
清任睡在她的身邊,面色凝重。
她知道他的夢裡面,并沒有她的身影。
然而她也知道,有這樣的感覺,她也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她隻會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暗自哭泣。
慶延年看出自己的孫女的性情,也覺得難以勉強,漸漸意興闌珊。
也許等慶洛如年紀再大一點兒,等她多面對幾次陰謀和生死,她就明白該如何去做了。
然而這一回,春明别館的白氏家宴、指南車、武士,使得他愈發如同驚弓之鳥。
他堅信,他不可能完好無損地從白家的酒桌上回來。
他向青王婉拒而失敗,隻得要求慶洛如向青王說項。
慶洛如卻告訴他,剛才她自己要求去春明别館,卻被青王一口回絕了。
青王似乎并不願意多提春明别館的事情。
所以,祖父的請求恐怕說不出口。
這個時候,他終于開始感到徹骨的寒冷。
慶洛如不知道事情嚴峻,她隻是為了王對她的不在意而傷心,為了不能滿足祖父的願望而内疚。
可是她的祖父知道,沒有機會再等了。
黃昏幽暗,陰影從青磚地上慢慢地升起。
朱宣做完禱告,關上神堂的大門然後去睡覺。
這時候他看見門外有人影徘徊。
常有遠近的百姓為求巫姑的一次占蔔一次祝禱,而悄悄地潛入神殿,在神堂外苦苦守候,一守就是幾天幾夜。
朱宣怕被來人看見,連忙躲到窗後,正欲通報巫姑,卻見巫姑不知何時,已經守在了門廊上。
來人的影子黑沉沉的,披了一件看上去相當厚重的巨大鬥篷,如同鬼魅一般。
朱宣不覺吃了一驚。
當他看清鬥篷下面一張蒼白得有些虛浮的臉,頓時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