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處東都府九味坊的“豐義隆總行”,是一座比任何人想象還要殘舊矮小的建築物,與“豐義隆”稱霸首都黑道、私鹽生意遍達六州的顯赫地位甚不相稱。
然而它就是四十七年前第一代老闆韓東的發迹之地,可見當年開幫立道之艱辛。
許多年來經過無數修葺,但主要的建築格局并沒有大改變而保存至今,原因當然是避免破壞幫會的氣運。
“豐義隆”日常運作的事務,早已全部轉移到西都府那邊的“鳳翔坊分行”——那是一座比總行大上八倍、堅固雄偉的兩層建築,單是住宿在“内院”的部下已達五十人,素有“第一分行”之稱。
而總行這兒平日已不開門,隻留下四名老幫衆負責日常打理。
凡舉行如“開冊”等重要儀式時才會使用。
于潤生在章帥的引領之下,登上了通往二樓的階梯,每一步都發出木闆磨擦的響聲。
他的眉心處有一點紅印,是剛才“登冊”儀式時用那混有雞血的酒捺上去的。
章帥是這次儀式的執行人。
他穿着一襲半僧半道的古怪長袍,樣子看上去有點滑稽,臉容跟剛才進行儀軌時一樣木無表情——這次儀式容玉山父子也有來觀看,他不想讓他們看出他和于潤生的特殊關系。
容氏父子似乎沒有異樣,看完儀式後跟于潤生說了幾句恭賀的話就離去。
到了二樓,章帥把一道窄小的木門打開,然後朝于潤生招招手。
于潤生點點頭跨進門内。
于是他終于與韓老闆見面了。
書房裡頗是昏暗,隻有幾道紙窗透入陽光,微塵在光柱之中靜靜飄浮。
房間的最深處有一張書桌,桌面空空如也,顯然很久沒有人使用。
桌後有一個端坐的人影。
于潤生進到房間中央,半跪在地上,朝那個人影低頭。
“起來。
”聲音柔軟得令人無法與一位黑道霸者聯想在一起。
“抱歉無法起身迎接你。
自從那次大病後,我的下半身已經不能再動了。
”
“韓老闆不必為任何人站起來。
”于潤生起立,直視那人影。
适應了房内的光線後,他才看得清韓老闆的面目:一張白淨而紅潤的圓臉,沒有蓄胡須,眉毛也十分稀疏;耳朵、鼻子和嘴巴都長得細小,在占相學說上絕不是手握大權的特征;單眼皮的雙目細長,眼瞳大而眼白少,顯得有點混濁;整張臉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又帶着予人安慰的一股慈祥氣息。
“我還記得小時候看見爺爺坐在這裡的樣子。
”韓亮的細目四周看看,又伸手輕撫一下桌子。
“那時候我不敢進來這個房間,隻是站在門外偷看。
常常有許多人在這裡出入。
每一個進來時都帶着焦急的表情,也大多帶着滿意的表情離去。
我常常在想:這房間裡到底有些什麼東西,吸引那麼多人進來?”
“後來爺爺去世了。
這個房間的主人變為我的爹。
這時候我也長大了,已明白許多關于生意的事情。
我看見那些進來這房間的人比從前還要焦急,但離去時卻沒有那副滿意的表情。
我就知道了:我爹是一個沒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