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嫂道:「怪不的你老人家有恁大福,你的心忒好了!」當下薛嫂兒說了半日話,提着花箱兒拜辭出門。
過了兩日,先來說:「城裡朱千戶家小姐,今年十五歲,也好陪嫁。
隻是沒了娘的兒子。
」春梅嫌小,不要。
又說:「應伯爵第二個女兒,年二十二歲。
」春梅又嫌應伯爵死了,在大爺手内聘嫁,沒甚陪送也不成。
都回出婚帖兒來。
又遲了幾日,薛嫂兒送花兒來,袖中取出個婚帖兒,大紅段子上寫着:「開段鋪葛員外家大女兒,年二十歲,屬雞的,十一月十五日子時生,小字翠屏,生的上畫兒般模樣兒,五短身材,瓜子面皮,溫柔典雅,聰明伶俐。
針指女工,自不必說。
父母俱在,有萬貫錢财,在大街上開段子鋪。
走蘇、杭、南京,無比好人家!都是南京床帳箱籠。
」春梅道:「既是好,成了這家子的罷。
」就交薛嫂兒先通信去。
那薛嫂兒連忙說去了。
正是:
「欲向繡房求豔質, 須臾紅葉是良媒!」
有詩為證:
「天仙機上系香羅, 千裡姻緣竟足多;
天上牛郎配織女, 人間才子伴嬌娥。
」
這裡薛嫂通了信來。
葛員外家知是守備府裡,情願做親。
又使一個張媒人同說媒。
春梅這裡備了兩擡茶葉,髓餅羹果,教孫二娘坐轎子,往葛員外家插定女兒,帶戒指兒。
回來對春梅說:「果然好個女子!生的一表人材,如花似朵,人家又相當。
」春梅這裡擇定吉日,納實行禮。
十六盤羹果茶餅,兩盤上頭面,二盤珠翠,四擡酒,兩牽羊。
一頂{髟狄}髻,全付金銀頭面,簪環之類,兩件羅段袍兒,四季衣服。
其餘綿花布絹,二十兩禮銀,不必細說。
陰陽生擇在六月初八日,準娶過門。
春梅先問薛嫂兒:「他家那裡有陪床使女沒有?」薛嫂兒道:「床帳妝奁,描金箱廚都有,隻沒有使女陪床。
」春梅道:「咱這裡買一個十三四歲丫頭子,與他房裡使喚,掇桶子倒水方便些。
」薛嫂道:「有兩個人家賣的丫頭子,我明日帶一個來。
」到次日,果然領了一個丫頭,說:「是商人黃四家兒子房裡使的丫頭,今年纔十三歲。
黃四因用下官錢糧,和李三家,還有咱家出去的保官兒,都為錢糧,拏在監裡追贓,監了一年多,家産盡絕,房兒也賣。
李三先死,拏兒子李活監着。
咱家保官兒那兒子僧寶兒,如今流落在外,與人家跟馬哩!」春梅道:「是來保?」薛嫂道:「他如今不叫來保,改了名字叫湯保了。
」春梅道:「這丫頭是黃四家丫頭,要多少銀子?薛嫂道:「隻要四兩半銀子,緊等着要交贓去。
」春梅道:「甚麼四兩半!與他三兩五錢銀子留下罷。
」一面就交了三兩五錢雪花官銀與他,寫了文書,改了名字,喚做金錢兒。
話休饒舌。
又早到六月初八。
春梅打扮珠翠鳳冠,穿通袖大紅袍兒,束金鑲碧玉帶,坐四人大轎,鼓樂燈籠,娶葛家女子,奠雁過門。
陳經濟騎大白馬,揀銀鞍辔,青衣軍牢喝道,頭戴儒巾,穿着青段圓領,腳下粉底皂靴,頭上簪着兩枝金花。
正是: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挂名時。
」
一番折洗一番新!到守備府中,新人轎子落下。
戴着大紅銷金蓋袱,添妝含飯,抱着寶瓶,進入大門陰陽生引入畫堂,先參拜家堂,然後歸到洞房。
春梅安他兩口兒坐帳,然後出來。
陰陽生撒帳畢,打發喜錢出門,鼓手都散了。
經濟與這葛翠屏小姐,坐了回帳,騎馬打燈籠,往嶽丈家謝親,吃的大醉而歸。
晚夕女貌郎才,未免燕爾新婚,交姤雲雨。
正是:
「得多少春點杏桃紅綻蕊, 風欺楊柳綠翻腰!」
有詩為證:
「近覩多情花月标, 教人無福也難消;
風吹列子歸何處, 夜夜婵娟在柳梢。
」
當夜經濟與這葛翠屏小姐,倒且是合得着。
兩個被底鴛鴦,帳中鸾鳳,如魚似水,合卺歡娛。
三日完飯,春梅在府廳後堂,張筵挂彩,鼓樂笙歌,請親眷吃會親酒,俱不必細說。
每日春梅吃飯,必請他兩口兒,同在房中一處吃。
彼此以姑妗稱之,同起同坐。
丫頭養娘,家人媳婦,誰敢道個不字,原來春梅收拾西廂房三間,與他做房。
裡面鋪着床帳,翻的雪洞般齊整,垂着簾帏。
外邊西書院,是他書房,裡面亦有床榻、幾席、古書,并守備往來書柬拜帖,并各處遞來手本揭帖,都打他手裡過。
或登記簿籍,或禦使印信。
筆硯文房都有,架閣上堆滿書集。
春梅不時常出來書院中,和他閑坐說話。
兩個暗地交情,非止一日。
正是:
「朝陪金谷宴, 暮伴绮樓娃;
休道歡娛處, 流光逐落霞。
」
畢竟未知後來何如,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