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帖回蔡學士,賞高安、來保、來旺一封五十兩銀子。
來保路上作辭高管家,回到客店,收拾行李,還了店錢,星夜回到清河縣來。
早到家見西門慶,把東京所幹的事,從頭說了一遍。
西門慶聽了,如提在冷水盆内,對月娘說:「早時使人去打點,不然怎了!」正是:這回西門慶性命,有如落日已沈西嶺外,卻被扶桑喚出來。
于是一塊石頭,方纔落地。
過了兩日,門也不關了,花園照舊還蓋,漸漸出來街上走動一日,玳安騎馬打獅子街所過,看見李瓶兒門首開個大生藥鋪,裡邊堆着許多生熟藥材。
朱紅小櫃,油漆牌面,吊看幌子,甚是熱鬧。
歸來告與西門慶說:還不知招贅竹山一節。
隻說:「二娘搭了個新夥計,開了個生藥鋪。
」西門慶聽了,半信不信。
一日,七月中旬時分,金風淅淅,玉露冷冷。
西門慶正騎馬街上走着,撞見應伯爵、謝希大兩人叫住,下馬唱喏。
問道:「哥一向怎的不見?兄弟到府上幾遍,見大門關着,又不敢叫,整悶了這幾日。
端的哥在家做甚事?嫂子取過來不曾?也不請兄弟們吃酒?」西門慶道:「不好告訴的。
因舍親家陳宅那邊為些閑事,替他亂了幾日。
親事另改了日期了。
」伯爵道:「兄弟每不知哥吃驚。
今日既撞遇哥,兄弟二人肯空放了?如今請哥同到裡邊吳銀姐那裡吃三杯,權當解悶。
」不由分說,把西門慶拉進院中來。
玳安、平安牽馬,後邊跟着走。
正是:
「歸去隻愁紅日短, 思卿猶恨馬行遲:
世财紅粉歌樓酒, 誰為三般事不迷。
」
當日西門慶被他二人拉到吳銀兒家,吃了一日酒。
到日暮時分,已帶半酣,纔放出來,打馬正望家走,到于東街口上,撞見馮媽媽從南來,走得甚慌。
西門慶勒住馬,問道:「你往那去?」馮媽媽道:「二娘使我往門外寺裡魚籃會,替過世二爹燒箱庫去來。
趕進門來。
」西門慶醉中道:「你二娘在家好麼?我明日和他說話去。
」馮媽媽道:「尤得大人還問甚麼好也來?把個見見成成做熟了飯的親事兒,吃人掇鍋兒去了。
」西門慶聽了,失驚問道:「莫不他嫁人去了?」馮媽媽道:「二娘那等使老身送過頭面,往你家去了幾遍不見你,大門關着。
對大官兒說進去,教你早動身,你不理。
今教别人成了,你還說甚的?」西門慶問:「是誰?」馮媽媽悉把半夜三更,婦人被狐狸纏着,染病着,看看至死。
怎的請了大街上住的蔣竹山來看,吃了他的藥,怎的好了。
某日怎的倒踏門招進來,成其夫婦。
見今二娘拿出三百兩銀子,與他開了生藥鋪。
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這西門慶不聽便罷,聽了氣的在馬上隻是跌腳。
叫道:「苦哉!你嫁别人,我也不惱。
如何嫁那矮王八!他有甚麼起解?」于是一直打馬來家。
剛下馬進儀門,隻見吳月娘、孟玉樓、潘金蓮并西門大姐四個在前廳天井内,月下跳馬索兒耍子。
見西門慶來家,月娘、玉樓、大姐三個都往後走了。
隻有金蓮不去,且扶着庭柱兜鞋。
被西門慶帶酒罵道:「淫婦們間的聲喚,平白跳甚麼百索兒?」趕上金蓮踢了兩腳。
走到後邊,也不往月娘房中去脫衣裳,走在西廂稍間一間書房,要了鋪蓋,那裡宿歇。
打丫頭,罵小厮,隻是沒好氣。
衆婦人站在一處,都是着恐,不知是那緣故?吳月娘甚是埋怨金蓮:「你見他進門有酒了。
兩三步扠在一邊便了,還隻顧在眼前笑成一塊且提鞋兒,卻被他蝗蟲螞蚱一例都罵着!」王樓道:「罵我每也罷,如何連大姐也罵起淫婦來了?沒槽道的行貨子!」金蓮接過來道:「這一家子隻我是好欺負的!一般三個人在這裡,隻踢我一個兒。
那個偏受用着甚麼也怎的?」月娘就惱了,說道:「你頭裡何不教他連我也踢不是?你沒偏受用,誰偏受用恁的?賊不識高低貨!我到不言語,你隻顧嘴頭子〈石畢〉哩礡喇的!」那金蓮見月娘惱了,便轉把話兒來摭,說道:「姐姐不是這等說。
他不知那裡因着甚麼由頭兒,隻拿我煞氣。
要便睜着眼望着我叫,千也要打個臭死,萬也要打個臭死!」月娘道:「誰教你隻要嘲他來?他不打你,卻打狗不成?」玉樓道:「大姐姐,且叫了小厮來問他聲,今日在誰家吃酒來?早辰好好出去,如何來家恁個腔兒?」不一時把玳安叫到根前,問他端的。
月娘罵道:「賊囚根子!你不實說,教大小厮來吊拷你和平安兒每人都是十闆子。
」玳安道:「娘休打,待小的實說了罷。
爹今日和應二叔每都在院裡吳家吃酒。
散的早了來,在東街口上,撞遇馮媽媽,說花二娘等爹不去,嫁了大街住的蔣太醫了。
爹一路上惱的要不的。
」月娘道:「信那沒廉恥的歪淫婦;浪着嫁了漢子,來家拿人煞氣!」玳安道:「二娘沒嫁蔣太醫,把他倒踏門招進去了,如今二娘與了他本錢,開了好不興的大藥鋪。
我來家告爹說,爹還不信。
」孟玉樓道:「論起來,男子漢死了多少時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