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錢,不幸死了。
如今多落在他手裡,少說也有上千兩銀子東西。
官人做大做小,我不管你,隻要與我侄兒念上個好經,老身便是他親姑娘,又不隔從,就與上我一個棺材本,也不曾要了你家的。
我破着老臉,和張四那老狗做臭毛鼠,替你兩個硬張主。
娶過門時,生辰貴長,官人放他來走走,就認俺這門窮親戚,也不過上你窮。
」西門慶笑道:「你老人家放心,适間所言的話,我小人都知道了。
你老人家既開口,休說一個棺材本,就是十個棺材本,小人也來得起!」說着,向靴桶裡取出六錠三十兩雪花官銀,放在面前,說道:「這個不當甚麼,先與你老人家買盞茶吃。
到明日娶過門時,還找七十兩銀子、兩疋段子,與你老人家為送終之資。
其四時八節,隻照頭上門行走。
」看官聽說:世上錢财,乃是衆生腦髓,最能動人。
這老虔婆黑眼睛珠,見了二三十兩白晃晃的官銀,滿面堆下笑來,說道:「官人在上,不當老身意小。
自古先說斷,後不亂。
」薛嫂在傍插口說:「你老人家忒多心,那裡這等計較!我的大老爹不是那等人,自恁還要掇着盒兒認親,你老人家不知,如今知府、知縣相公來往,好不四海,結識人寬廣。
你老人家能吃他多少?」一席話,說得婆子屁滾尿流,陪的坐吃了兩道茶。
西門慶便要起身,婆子挽留不住。
薛嫂道:「今日既見了姑奶奶說過話,明日好往門外相看。
」婆子道:「我家侄兒媳婦,不用大官人相。
保山,你就說我說,不嫁這樣人家,再嫁甚樣人家?」西門慶作辭起身,婆子道:「官人,老身不知官人下降,匆忙不曾預備,空了官人,休怪。
」柱拐送出,送了兩步,西門慶讓回去了。
薛嫂打發西門慶上馬,便說道:「還虧我主張有理麼?甯可先在婆子身上倒,還強如别人說多。
」因說道:「你老人家先回去罷,我還在這裡和他說句話,咱已是會過,明日先往門外去了。
」西門慶便拏出一兩銀子來,與薛嫂做驢子錢,薛嫂接了。
西門慶便上馬來家。
他便還在楊姑娘家說話飲酒,到日暮時分纔歸家去。
話休饒舌,到次日,打選衣帽齊整,袖着插戴,騎着大白馬,玳安、平安兩個小厮跟随,薛嫂兒便騎驢子,出的南門外來,到豬市街,到了楊家門首。
原來門面屋四間,到底五層,西門慶勒馬在門首等候。
薛嫂先入去半日,西門慶下馬。
坐南朝北一間門樓,粉青照壁;進去裡面儀門紫牆,竹搶籬影壁。
院内擺設榴樹盆景,台基上靛缸一溜,打布凳兩條。
薛嫂推開朱紅槅扇三間,倒坐客位。
正面上供養着一軸水月觀音、善财童子。
四面挂名人山水,大理石屏風安着兩座投箭高壺。
上下椅卓光鮮,簾栊潇灑。
薛嫂請西門慶正面椅子上坐了,一面走入裡邊。
片晌出來,向西門慶耳邊說:「大娘子梳妝未了,你老人家請坐一坐。
」隻見一個小厮兒,拿出一盞福仁泡茶來,西門慶吃了,收下盞托去。
這薛嫂兒倒還是媒人家,一面指手畫腳,與西門慶說:「這家中除了那頭姑娘,隻這位娘子是大。
誰有他小叔,還小哩,不曉的什麼。
當初有過世的他老公,在鋪子裡,一日不筭銀子,搭錢兩大菠羅。
毛青鞋面布,俺每問他買,定要三分一尺;見一日常有二三十染的吃飯,都是這位娘子主張整理。
手下使着兩個丫頭、一個小厮。
長了十五歲,吊起頭去,名喚蘭香;小丫頭纔十二歲,名喚小鸾,到了明日過門時,都跟他來。
我替你老人家說成這親事,指望典兩間房兒住,強如住在北邊那搭剌子哩,往宅裡去不方便。
你老人家去年買春梅,許了我幾疋大布,還沒與我,到明日不管一總謝罷了。
」又道:「剛纔你老人家看見門首那兩座布架子,當初楊大叔在時,街道上不知使了多少錢;這房子也值七八百兩銀子,到底五層,通後街,到明日丢與小叔罷了。
」正說着,隻見使了個丫頭來叫薛嫂。
良久,隻聞環佩叮咚,蘭麝馥郁,婦人出來。
上穿翠藍麒麟補子妝花紗衫,大紅妝花寬欄。
頭上珠翠堆盈,鳳钗半卸。
西門慶掙眼觀看那婦人,但見:
「長挑身材,粉妝玉琢;模樣兒不肥不瘦,身段兒不短不長。
面上稀稀有幾點微麻,生的天然俏麗;裙下映一對金蓮小腳,果然周正堪憐。
二珠金環,耳邊低挂;雙頭鸾钗,鬓後斜插。
但行動,胸前搖響玉玲珑;坐下時,一陣麝蘭香噴鼻。
恰似嫦娥離月殿,猶如神女下瑤階。
」
西門慶一見,滿心歡喜。
薛嫂忙去掀簾子,婦人出來,望上不端不正,道了個萬福,就在對面椅上坐下。
西門慶把眼上下不轉睛看了一回,婦人把頭低了。
西門慶開言說:「小人妻亡已久,欲娶娘子入門為正,管理家事。
未知意下如何?」那婦人道:「官人貴庚?沒了娘子多少時了?」西門慶道:「小人虛度二十八歲,七月二十八日子時建生。
不幸先妻沒了一年有餘。
不敢請問娘子青春多少?」婦人道:「奴家青春是三十。
」西門慶道:「原來長我二歲。
」薛嫂在傍插口道:「妻大兩,黃金日日長;妻大三,黃金積如山。
」說着,隻見小丫鬟拏了三盞蜜餞金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