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的名字——勒弗吉,有什麼含義?”
她聳聳肩,似乎表示這個問題并不重要:“沒什麼特别含義。
從字面上直譯就是‘棍子’。
”
“就那麼多?”
我皺起的眉頭使她起了反應,便補充道:“也有比較粗略的對譯詞,比如‘枝條’、‘嫩枝’。
比如說柳條,一位父親可能用它來管教一個孩子。
”她看上去神色不安。
“它也可能是指代陰莖的俚語。
”
“那麼就沒有其他的含義嗎?”
“有些間接的含義,這些近意詞越來越偏離它的真正含義了。
也許指一根棍子,或一根竿子。
就是聲稱能找到水的人,走過田野時握在手上的那種竿子。
如果有水,那根竿子就應該彎下來。
”
“我們稱它為占蔔杖。
我的父親曾告訴我,他見過一個真的讓竿子彎曲的人。
我總是懷疑那個男人用手把竿子拗彎了。
你是否認為這個村莊的得名,是因為很久以前,某人用一根占蔔杖在此找到水源?”
“這裡的山丘擁有這麼多的溪流和泉水,人們幹嗎還要大費周章地去找水?是什麼使你對這個名字感興趣?”
“我在讀凡多恩的日記中發現的某種東西。
出于某種原因,這個村莊的名字使他興奮。
”
“可是任何事物都能讓他興奮。
他瘋了。
”
“很古怪。
直到他在日記裡寫下那段話之後,他才發瘋。
”
“你的意思是直到那個時候,他的症狀才顯示出來。
你不是精神病專家。
”
我不得不同意她的說法。
“恐怕我又要失禮了。
我必須去上班了。
”克拉麗絲遲疑了一下,又說,“昨晚……”
“正如你在字條上所形容的。
一種同情的姿态,一種減輕我痛苦的企圖。
你并未打算和我之間産生什麼戀情。
”
“請按我要求的去做,請你離開吧。
别像其他人那樣毀了你自己。
”
“其他人?”
“就像你的朋友。
”
“不。
你說的是‘其他人’。
”我脫口而出,“克拉麗絲,告訴我。
”
她雙眼向上一翻,似乎被逼到了牆角。
“在你的朋友挖出眼睛後,我聽見村裡的街談巷議,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在議論。
隻不過是流言飛語而已,但随着時間的流逝變得誇張了。
”
“他們是怎麼說的?”
她的眼睛向上翻得更厲害了:“20年前,有個男人來此研究凡·多恩。
他在此呆了三個月,而且完全崩潰了。
”
“他挖出了眼睛?”
“有消息傳回來,說他在英國一家精神病院裡弄瞎了雙眼。
10年前,又來了一個人。
他用剪刀猛力刺入一隻眼睛,一直捅進大腦裡。
”
我目瞪口呆,無法控制的一陣痙攣使我的雙肩劇烈地顫抖起來。
“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問遍了那個村莊,沒有人答理我。
在旅館裡經理告訴我,他已決定停止出租凡·多恩那個房間。
我得馬上将梅耶斯的物品搬走。
“但是我仍能住自己的房間嗎?”
“假如你願意。
我不建議你住那兒,但是法國畢竟還是個自由的國家。
”
我付了賬單,上樓将凡·多恩那幾隻打包好的盒子移到我的房間内。
當電話鈴聲響起時,我驚奇地轉過身去接聽。
那是我的未婚妻打來的電話。
我什麼時候回家?我不知道。
這個周末的婚禮怎麼辦?婚禮将不得不推遲。
當她啪的一聲挂斷電話時,我有些心虛。
我坐在床上,不禁回憶起上次我坐在那兒的情景,在我們做愛之前,克拉麗絲站在我面前。
我抛棄了自己努力打造的生活。
一時間我很想給未婚妻回個電話,但是一種異樣的強迫感迫使我對那些盒子,對凡·多恩的日記皺起眉頭。
在克拉麗絲附在梅耶斯的信件後面的便條裡,她說,梅耶斯對研究變得如癡如醉,緻使他連凡·多恩的日常生活習慣都想要盡力模仿。
我又一次想到——到了最後階段,梅耶斯和凡·多恩之間是否已變得難分彼此了?發生在梅耶斯身上的秘密就隐藏在日記中,就像那些遭受苦難的面孔隐藏在凡·多恩的油畫中一樣嗎?我抓起其中一本筆記,一頁一頁地審視,尋找凡·多恩日常生活習慣的說明,就這麼開始了我的工作。
我說過:除了電話架線杆和電線之外,勒弗吉似乎留在上一世紀。
不僅那家旅館,凡·多恩酷愛的小酒店,他常去買羊角面包當早點的那間面包房,全都依然還在。
另外還有一家他喜歡去的小餐館,現在依然在營業。
在村莊的邊上有一條原本有鲑魚的小溪,下午有時候他就坐在這裡喝上一杯。
小溪仍在汩汩流動,但在遭受了污染之後,鲑魚早就滅絕了。
按照凡·多恩在日記中記載的順序和時間,我走遍了所有這些地方。
上午8點吃早飯,下午兩點吃午飯,在鲑魚小溪邊喝一杯,到鄉間溜達一圈,然後回到客房。
一周之後,我就十分熟悉日記,不必再查閱了。
早晨是凡·多恩作畫的最佳時段,光線最佳,他寫道,傍晚是回憶和素描的時候。
我最終意識到,如果我不按照凡·多恩的時間表作畫和素描,那麼我就無法準确地跟上他的作息時間。
我帶上一本拍紙簿、畫布、顔料和一塊調色闆,所有我所需要之物,自從離開研究生院後,我第一次試着去創作。
我使用了凡·多恩欣賞的當地風光作為題材,畫出你所預料得到的東西:全是凡·多恩畫作的缺乏靈感的翻版。
沒有新發現,也沒有弄明白是什麼東西最終毀掉了梅耶斯的理智,我感到索然無味。
我的錢快用完了,我準備放棄。
我有種心煩意亂的感覺,我好像錯過了什麼東西。
在日記中有一部分。
凡·多恩的作息規律沒有詳細叙述。
要麼是有些地方我未曾注意到,盡管陽光照耀下,在曾經滿是鲑魚遊弋的溪流岸邊,克拉麗絲發現我正啜着葡萄酒。
我察覺到她的身影,就轉過身去面對着她在陽光下的剪影。
自從我們在診所外面那次不太愉快的交談以來,我已有兩個星期沒見到她了。
即使陽光照得我睜不開眼,她看上去也比我記憶中更美麗。
“你上次換衣服是什麼時候?”她問。
一年前我也曾對梅耶斯這麼說過。
“你需要刮刮胡子,酒醉得太厲害了。
你的模樣太糟糕了。
”
我又飲了一口酒,聳聳肩說:“得了,你知道醉鬼怎麼說他充血的眼睛——·你認為它們難看嗎?我應該從我的側面去看我的眼睛。
”
“至少你還能開玩笑。
”
“我開始在想,我本身就是笑話。
”
“你當然不是笑話。
”她在我身旁坐下,“你正在變得跟你朋友一樣。
你為什麼不離開?”
“我在盡力。
”
“那就好。
”她摸到我的手。
“克拉麗絲?”
“什麼事?”
“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好嗎?”
她審視我的神色。
“為什麼?”
“因為我一旦得到正确的答案,我就會離開。
”
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回到鎮子之後,在我房内我向她展示那堆複制品。
我忍不住想要告訴她有關畫中包含的那些面孔,但她沮喪的面容阻止了我。
她認為我實際上已經受夠了折磨。
“我在下午散步時,去了凡·多恩選擇作畫的地點。
”我在畫中尋找着。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