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隻對創作感興趣,畫是不是有銷路他不管。
”
“凡·多恩本來可以在他的畫作中加入流行色彩,好增加銷路。
”
“毫無疑問,這可憐的混蛋命不夠長,畫還沒來得及開始流行他就死了。
不過橙色代表痛苦,藍色意味瘋狂又算什麼名堂呢?如果你對斯圖文森這麼說,他會把你扔出辦公室。
”
梅耶斯摘下眼鏡,揉揉鼻梁說:“我也這麼覺得……也許你說得對。
”
“沒有什麼也許,我是正确的。
你需要吃點東西,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一幅畫就是将色彩和圖案結合在一起,人們或許喜歡,或許不喜歡。
藝術家憑借直覺,利用他掌握的一切技巧,盡他最大的努力作畫。
但是即便在凡·多恩的作品中有什麼奧妙,也不會是色彩标記。
”
梅耶斯喝光了第二罐啤酒,苦惱地眨眨眼睛說:“你知道昨天我發現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緻力于分析凡·多恩的幾位評論家……”
“他們怎麼啦?”
“他們都變瘋了,像他一樣。
”
“什麼?不可能。
我研究過凡·多恩作品的評論家,他們和斯圖文森一樣墨守陳規、古闆僵化。
”
“你指的是主流派學者,那些從不逾越界限的人物。
我所說的是那些真正出色的評論家,那些尚未被世人認可天才的人,正如當年凡·多思不被世人認可一樣。
”
“他們怎麼了?”
“他們遭受痛苦,和凡·多恩一樣。
”
“他們被送進瘋人院了嗎?”
“比那還糟糕。
”
“梅耶斯,别賣關子了。
”
“那種相似的情節太使人驚愕了。
他們每個人都試圖作畫,模仿凡·多恩的風格。
而且恰好像凡·多恩一樣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
我猜事情到此已十分明顯——梅耶斯是個被你稱為“神經過敏的人”,這不是故意要貶低他。
實際上他做事動辄沖動,也是我喜歡他的一個原因。
還有他的想像力,我都喜歡。
和他在一起永遠都不會感到枯燥乏味。
他愛動腦筋,又渴望學習,而且常用他的激情感染我。
事實是我需要所能得到的一切鼓舞。
我并非是個蹩腳畫家,根本不是。
但話又說回來,我也不是一個傑出的畫家。
當我快讀完研究生時,我開始痛苦地認識到自己的畫頂多隻能算是“有點意思”。
我不願承認這一點,但我很可能充其量隻能在某廣告公司代理處擔任商業畫家,再要取得進一步的成績就難于登天了。
然而在那天晚上,梅耶斯的想像力并不令人鼓舞,卻十分駭人。
他對畫家的熱情都是階段性的。
諸如艾爾·格列柯、畢加索、波洛克等。
每個人都令他投入到着魔的地步,隻不過到頭來他喜歡完了這一個再找下一個,然後再找下一個。
當他鎖定凡·多恩時,我猜這僅僅是另一個使他迷戀的目标。
但是在他房間内凡·多恩的畫作複制品亂作一團,表明他已經得了更嚴重的強迫症。
我對他所堅稱的,所謂凡·多恩的作品中蘊含奧秘之說持懷疑态度。
偉大的藝術畢竟深奧玄妙,難以解釋。
你可以分析其技法,你可以解析其對稱性,但是神妙之處最終隻能意會不可言傳。
天才是無法用三言兩語說清的。
據我所知,梅耶斯一直使用的“奧秘”一詞,其實就是無可比拟的才華橫溢的同義詞。
當我意識到他真正的意思是凡·多恩有一個秘密時,我大吃一驚。
他眼中的痛苦同樣讓我大吃一驚。
他所提及的瘋狂,不論是凡·多恩本人的,還是他的評論家的,都使我擔心梅耶斯本人正在崩潰。
以上帝的名義,他們真的挖出了自己的眼睛?我通宵守着梅耶斯,直至早上5點。
我試圖讓他平靜下來,使他相信需要休息幾天。
我們喝光了我買來的6罐一件的啤酒、存放在我冰箱裡的6罐裝,而且又從公寓另一頭一名美術專業學生那兒買來6罐。
在晨光曦微時,梅耶斯打起了瞌睡。
我搖搖擺擺地返回自己房間之前,他喃喃地說我是正确的。
他需要休息。
他還說他會打電話給他家人,問一問他們是否能為他支付返回丹佛的機票錢。
由于宿醉未醒,我直到傍晚才起床。
讨厭的是我已經誤了幾節課。
我洗了個淋浴,努力不去理睬昨晚那個比薩餅的滋味。
當我打電話給梅耶斯而無人接聽時,我毫不奇怪,他可能跟我一樣感覺糟糕。
但是在夕陽西下之後,我先是打電話給他,然後又敲他的門,這才急起來。
他的房門緊鎖,因此我跑到樓下去向房東太太要鑰匙。
那時我見到信箱口塞的留言條。
說話算話。
需要休息一下。
回家去了。
有事聯系。
保持冷靜。
好好作畫。
我愛你,夥計。
你永遠的朋友。
梅耶斯我的喉嚨火燒火燎地疼。
他永遠不會回來了。
從那以後我隻見過他兩次:一次在紐約,一次在……
我們先說紐約。
我完成了畢業項目——一系列風景畫,是關于依阿華著名的一望無垠的天空、肥沃的黑土和森林茂密的山丘。
一個本地的主顧付50美元,買走其中的一幅畫。
我将三幅畫贈送給大學的附屬醫院。
其餘的不知去向。
已經發生了太多的事。
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世人不會枉費苦心地等待我碌碌無為的努力。
我沒有癡心妄想能成什麼氣候,而是在麥迪遜大街廣告代理公司找了份商業美術家的工作。
我設計的啤酒罐在這一行中算是佼佼者。
我邂逅了一位既聰慧而又迷人的女士,她在一家化妝品公司營銷部工作,也是我的廣告公司的一名客戶。
業務會議為我們創造了共進私人晚餐的機會,繼而是一夜夜持續整晚的親熱。
我求婚,她同意了。
她說:我們将生活在康涅狄格州。
那當然。
她還說:一旦時機适宜,我們也許會有幾個孩子。
那也自然。
我在辦公室裡接到梅耶斯打來的電話。
我不清楚他怎麼會知道我在哪裡。
我還記得他氣喘籲籲的聲音。
“我發現它了。
”他說。
“梅耶斯嗎?”我樂呵呵地說,“是真的——你好嗎?你上哪兒——”
“我告訴你呢,我發現它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
“還記得麼?凡·多恩的秘密!”
我感到一陣激動,我确實想起來了——梅耶斯所帶給我的興奮,在我青年時代的那些充滿奇思妙想、展望未來的談話——白天,尤其是夜晚,當靈感和未來向我們召喚時。
“凡·多恩?你仍然在——”
“是的!我是正确的!是有一個秘密!”
“你這個瘋子,混蛋!我不在乎什麼凡·多恩,但隻在乎你!你為什麼——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玩失蹤!”
“我是沒辦法。
我不能讓你成為絆腳石,不能讓——”
“那是為了你好!”
“那是你的想法,可我是對的!”
“你在什麼地方?”
“正在你期望我去的地方。
”
“看在昔日友情的面上,梅耶斯,别使我失望。
你在哪裡?”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
“你會等在那兒嗎,梅耶斯?我去找一輛出租車好嗎?我實在迫不及待要見你。
”
“我也迫不及待地要讓你瞧瞧我見到的東西。
”
我推遲了一個交稿的最後期限,取消了兩個約會,并告訴我的未婚妻我不能在晚飯時跟她見面了。
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