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客房裡就寝。
如此這般就幸存下來。
然而實際上發生的事讀者諸君往下看。
在韋斯生日後的那個星期二,他在拍戲時忘了台詞。
在鏡頭前他已無法表演,甚至嗓子都走了調。
星期三的情況更糟。
但我要說的是下面這件事。
韋斯的生日那天,正好是迪肯的忌日。
韋斯從容不迫地出現在拍攝現場,履行我們的協議。
在韋斯的演員生涯中,他這次的表演最為傑出。
那是登峰造極的表演。
我時常懷着深深的敬意,觀看那些場景的錄像帶。
當天攝制的鏡頭确實十分卓越,使得制片廠的副總裁同意我們完成該片。
不過那位副總裁永遠也不知道,我是如何随意杜撰出影片餘下部分的情節。
一夜之後,韋斯就黔驢技窮。
很多鏡頭無法公開,我隻有束之高閣,送出的是一大堆憑空想像剪輯出的鏡頭,而且内容不倫不類,還是依靠唐納德·波特的可貴幫助才得以出籠。
韋斯最後的大部分台詞都是他的配音。
“我早就告訴過你,要相信星相、占星術。
”唐納德如是說。
直到我将四個場景的樣片拿給一位我認識的聲音專家看時,我才相信了他的話。
那個聲音專家擅長将人的聲音通過計算機處理,制成可視的曲線圖。
他将曲線圖在我面前展開,對我說:“有人跟你開了個玩笑,否則就是你在戲弄我。
”
我覺得有些站立不穩,隻好将雙手扶在他的辦公桌上,問道:“是怎麼回事?”
“第一卷膠片使用的是《生的權利》中迪肯的場景,以此為标準,第二卷膠片比較接近。
但是第三卷膠片便毫無類似之處。
”
“那麼開玩笑的情況出現在何處?”
“在第四卷膠片裡。
它和第一卷匹配得天衣無縫。
到底是誰騙誰?”
在第一卷中是迪肯的原聲;在第二卷中是唐納德·波特的配音,聲音接近迪肯,是他在影片《橫沖直撞》中為韋斯配的音;在第三卷中是韋斯本人的聲音——我之所以不能使用《橫沖直撞》中的原聲,是因為韋斯的聲音技巧已經十分糟糕。
那麼第四卷膠片的錄音剪輯是怎麼回事呢?聲音和迪肯一模一樣,可以确信無疑。
又是韋斯的傑作,原來就是他的測試鏡頭,模仿《生的權利》中的場景。
韋斯不見人影。
毫無疑問,他的聲音技巧崩潰得如此徹底,以至于永遠也不能當耀眼的明星了。
我不斷地打電話找他,卻從未得到回答。
于是便有了我的倒數第二次尋訪,我驅車去沙漠附近他那個肮髒的住處。
曼森部落已不複存在,在戶外隻停放了一輛摩托車。
我爬上向陽的門廊,敲了敲門,沒聽見任何動靜,便自行打開了房門。
屋内拉上了窗簾,裡邊光線很暗。
我沿着門廳走進去,便聽見疲憊的喘息聲,朝右拐就進入了一個房間。
喘息聲此時更響了,更加刺耳,更加憋不住。
“韋斯?”
“别開燈。
”
“我一直在為你擔心呀,朋友。
”
“不要……”
我卻将電燈開亮了,所見情景使我翻腸倒肚。
他頹然跌坐在一把椅子上,說是鑽進椅子好像更為準确,整個兒一具正在腐朽、分解的軀殼。
他的臉頰塌陷下去形成兩個坑,顯出牙齒的形狀。
在他周圍的地闆上,有一堆腐爛的蔬菜汁水已形成一個小水塘,正散發出惡臭。
“我應該在生日那天去參加賽車,是吧?”他說起話來就像從喉嚨縫隙裡蹿出的哨音。
“噢,見鬼吧,朋友。
”我哭了起來。
“仁慈的上帝,我本該讓你去的。
”
“幫幫我的忙,行嗎?現在把燈關了,讓我平靜地離去。
”
我本來有太多的話要對他說,可是竟無語凝噎。
我感到肝腸寸斷。
“好搭檔,”他說,“我想咱們最好淡忘合同之事。
我們不再有共事的機會了。
”
“我能幫你什麼忙呢?一定有什麼事我能——”
“是啊,就讓我按照需要的方式結束自己。
”
“聽着,我——”
“離開吧,”韋斯說,“讓你呆在這兒,聽着你對我的憐憫,對我的傷害太大了。
”
“但是我關心你,我是你的朋友。
我——”
“正因為這樣,我知道你會按照我說的去做,”——在他喉嚨口的洞裡又發出了哨音——“還是離開吧。
”
我站在黑暗中,傾聽着他發出的其他聲音:腐爛的聲音。
“醫生。
醫生一定有辦法能——”
“去過。
做過。
我的毛病沒有哪個醫生能治。
眼下如果你不介意……”
“我能做什麼?”
“你是不速之客,請出去。
”
我又靜待了很長一陣子,隻好說:“……好吧。
”
“我很喜歡你,夥計。
”他說。
“……我也如此。
”
我暈頭轉向跌跌撞撞地走出房外。
亮晃晃的太陽照得我睜不開眼睛,從那問屋子帶出來的臭氣還不能從鼻孔裡除去。
我無力地上了旁邊的汽車。
第二天我又開車外出。
最後一次吉爾跟我一起去韋斯家——但他已經搬走。
此後我再也不知他的下落。
這便是故事的結尾,也是韋斯演藝生涯的最後片段。
雖然他的天才已盡,但是他的意志長存。
還有他出演的影片,将永垂不朽。
瞧,特技效果非常可貴。
電影制片廠會利用一切手段來削減成本。
他曾經告訴我:“淡忘我們的合同。
”我過後方才明白他的寓意——在他最後出演的一部影片中他甩開我獨立拍片。
但是他沒能名列在影片開頭或結尾的字幕中。
影片名為《來自地獄的蛇神》。
還記得貝拉·盧果西被埋葬在“吸血鬼”岬之前,在他最後一部紅極一時的影片中的非凡表現嗎?貝拉的卓越表現堪與韋斯媲美。
在峽谷我和吉爾一起看過《蛇神》影片。
放映生意好得出奇,我和吉爾幾乎沒得到座位。
吉爾和我都淚流滿面。
這個該死的小鎮。
無人關心它的所作所為,隻要能吸引觀衆就行。
當銀幕上的韋斯闊步走向女主角時,觀衆們大聲喝彩。
但是他的下巴脫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