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陪着笑了一個晚上,臉都快笑抽筋了。
當酒宴結束,他坐上回家的馬車時,已經麻木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但這還不算完,馬車剛回到自家府門口,郗慮還沒下車就見管家舉着燈火慌慌張張跑出來:“啟禀主人,有三位客人來訪,已候了您半個時辰了。
”
郗慮滿肚子怨氣,正好拿他撒火:“誰允許你放他們進去的?老夫誰都不想見,把他們轟走!”
管家面有難色,湊過來低聲道:“是丞相府來的掾屬。
”
“唔?”郗慮的邪火霎時無影無蹤——難道是曹操派來的?剛才明明還在一處,為什麼有事不直說,私下派人過來?
“您趕緊見見吧,這三人排場大得很,小的不讓他們進府還挨了個嘴巴……就算您、您……”管家怵怵惕惕沒敢往下說——就算您也未必招惹得起。
曹操如今已是丞相,府裡的家丁都有臉面,郗慮怎敢小觑?隻得拖着疲憊的身軀下車直奔客堂。
這會兒已臨近亥時,院子裡早已漆黑一片,大堂上零星點着幾盞油燈,三個人影恍恍惚惚坐在幾案邊。
“郗公,您可回來了。
”有一人毫不客氣占着主位,操着陰陽怪氣的口音,“加官進位可喜可賀,我們給您道喜來了。
”話雖這麼說,卻根本沒站起來,全無尊敬之意。
郗慮揉揉眼睛,借着微弱的燈光才看清——那人生得瘦小枯幹,一張狗舌頭似的長臉,鬥雞眉,母狗眼,尖嘴猴腮,乃是曹操手下校事盧洪。
在他右手邊,有一人肥頭胖臉,體态臃腫,滿面笑容,正是另一位校事趙達。
還有一人淨面長須正襟危坐,恭恭敬敬拱了拱手,是曹操府裡的“筆杆子”路粹路文蔚。
路粹還倒猶可,盧洪、趙達豈是良善之輩?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郗慮不禁打起寒戰,腿底下一哆嗦——這位官職僅次曹操的禦史大夫——差點兒給三個掾吏施以大禮。
趙達趕緊笑呵呵攙住:“喲!我們可擔不起您的禮,郗公請坐。
”說罷朝門口揮了揮手,管家趕緊退了出去,并把門關上——趙達支使這府裡的仆人竟像支使自己家人一樣。
客人都坐到主位上了,主人就隻能屈于客位。
郗慮忐忑不安坐了:“三位夤夜前來有何賜教?”
“我們有件好事麻煩郗公。
”趙達嬉皮笑臉,“文蔚兄,把那東西拿出來給郗公看看。
”
路粹似乎瞧不起趙達,也沒搭理一聲,從懷裡掏出份竹簡,直接遞到郗慮面前。
郗慮也不知趙達所言“好事”是正話還是反話,迷迷糊糊接了,黑燈瞎火瞧不清楚,哈着腰湊到燈前,僅看了半句便大吃一驚——太中大夫孔融既伏其罪!
“孔文舉的定罪書?”郗慮一驚之下險些失手把竹簡燒着,趕緊牢牢攥住。
趙達笑道:“明公素與孔融不睦,朝堂之上屢次争執,當今天子有意将其治罪正法,豈不是為您老出口惡氣?這還不算好事?”
郗慮當然知道他說的是瞎話,天子怎麼可能為難孔融,這份罪狀一看就是路粹炮制,必是曹操授意所為。
郗慮雖與孔融不和,但從沒想過置其于死地,還真起了幾分憐憫之情,按捺着心神繼續看下去:
太中大夫孔融既伏其罪矣,然世人多采其虛名,少于核實,見融浮豔,好作變異,眩其诳詐,不複察其亂俗也。
此州人說平原祢衡受傳融論,以為父母與人無親,譬若缶器,寄盛其中,又言若遭饑馑而父不肖,甯贍活餘人。
融違天反道,敗倫亂理,雖肆市朝,猶恨其晚。
更以此事列上,宣示諸軍将校掾屬,皆使聞見……
曹操把妄言亂群、敗壞綱常、違反天道的罪名強加在孔融頭上,這不僅是迫害,還是對其名士身份的玷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篇罪狀一開頭就寫着“孔融既伏其罪”,分明是準備在處死孔融之後對外明發的。
一個人還歡蹦亂跳地活着,曹操卻為他“預備後事”,不但要讓其身敗,更要使其名裂,世間還有比這更歹毒的嗎!
“豈有此理!”素來溫文爾雅的郗慮突然暴怒,為自己的冤家辯護起來,“孔融乃當代名士,四海之内誰人不知?以捕風捉影之事妄加誅害,何以服衆?天理何在?良知何存?”說罷将罪狀狠狠摔在地上。
路粹雖是炮制者,但也是奉曹操之命而為,實屬被逼無奈,聽了郗慮的誅心之語兀自垂頭不語。
盧洪可不管那麼多,母狗眼一瞪:“大膽郗鴻豫!你還真拿自己當副丞相不成?我告訴你,殺你就跟碾死隻……”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趙達笑呵呵站起來,“盧兄着什麼急?郗公所言有理,拿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定罪确實是有些牽強。
不過孔文舉昔日任北海相,是否與袁紹有勾結?孔融與張纮過從慎密,是否有暗通孫權之嫌?咱應該在大是大非上做文章嘛。
”趙達邊說邊笑,笑容宛如陽春般和藹,但嘴上卻憑空捏造出兩條通敵賣國罪。
郗慮望着這個卑劣小人,氣得渾身直哆嗦:“你們……你們滾出去!”
“别急嘛。
”趙達沉得住氣,“正經事還沒說呐!我剛才例舉的那兩條罪狀,這份教令上沒寫,那就有勞郗公上書指明喽。
”
“你……你什麼意思?”
盧洪冷森森道:“跟你直說了吧。
這篇文章你也看到了,是事後明發的。
但還得有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