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各式美點酒肴的女傭川流不息,殷勤地招待每一個賓客,金麗娃在女賓當中也可算是出色的人物,認識的朋友很多,交際手腕也不弱,不論中外男女老幼,都和她交談得來,不一會,她便被一位洋朋友邀請下舞池跳舞去了。
田野獨被遺留在雞尾酒的長桌前,玻璃器具在幽暗的燈光下閃着彩色的霞光,尋樂的人影幢幢,在香煙與人氣袅漫的氣氛裡流動,不時又有些三三兩兩繞着屋隅聊天的客人,借着酒意高聲縱笑。
舞池占着整個客廳的一半,洋女人穿的晚服都是袒胸露背的,潔白玉滑的膚色加上濃馥的香液,充分能吸引異性,他們翩翩的舞步,臉孔相親,踏着音樂的旋律,暫時忘記了落在異地的思鄉愁緒。
這些醉生夢死浪漫的情調,與數日前田野苦難的生活巧成相反的比例,他不禁憧憬出當日炮火連天,火光蔽日,哀鴻千裡的環境下逃難流落到香港的情景,又想起下級公寓裡那一群艱苦謀生的天涯淪落朋友。
這真成兩個世界哩!
“朋友,你貴姓?”
在這個場合裡,田野聽到第一句中國話,他回過頭來,隻見一個高大、壯健、衣飾整潔的中年人,銜一支粗大精緻的雪茄煙,原來竟是在向他說話呢!
“小姓田,請教貴姓?”田野禮貌回問。
“姓錢,錢庚祥!”這人的聲音粗壯,說話時一臉市僧腔調,而且由他的舉動,可以知道他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
“錢先生,久仰……”田野以普通應酬方式伸出手來和這位陌生朋友握手。
“和你同來的那一位夫人,是你的什麼人?”錢庚祥忽然很唐突地問。
“他是我們總經理的太太——你大概希望我替你介紹吧?”田野故作打趣說,他誤将對方當作色鬼。
錢庚祥刹時臉色沉下,兩眼灼灼地向田野上下打量一番。
“你在他們公司做事嗎?”他猶豫半晌說。
“是的……”田野點點頭。
“你是新職員吧?”錢庚祥像要查問根底。
“才一個星期不到……”田野漸覺語氣不對,蓦地意識到這人可能是警署裡的警探,心情忐忑,漸露不安,生恐言語中露出馬腳。
“為什麼你們總經理今天不來呢?”
“他另有應酬——你的意思是否希望我替你介紹經理夫人呢?”田野開始狡狯地冀将言語支開。
錢庚祥倏而豁然而笑:“假如你是新職員的話,我勸你少和這個女人接近,别看她的外表很美,心腸比蛇蠍還毒。
”
正在這當兒,金麗娃蓦地現身在他們兩人之間。
一曲舞終,她發現田野和這肥大的中年人攀談,便匆匆撇下她的洋舞伴趕了過來。
“錢總經理,久違了,想不到你這樣早就到會了!”臉孔闆着,言語冷冷的,原來,她和錢庚祥早已認識的。
怪不得錢庚祥對“茂昌”公司的内情,如此熟悉了,田野心中想:說不定他還會知道“茂昌”公司就是“職業兇手”的機構呢,否則他怎會說金麗娃的外表很美,心腸卻毒如蛇蠍。
“霍天行近來可好?”錢庚祥銜着雪茄煙以不肖的态度說。
“他很健康,毋庸關懷!”金麗娃用同樣的态度回答,針鋒相對。
“告訴他我也非常健康!”錢庚祥說時,蓦地目有所觸,遙指着大門進口處,以嬉笑的口吻說:“看!蛇鼠一路,你們的魏五爺,魏律師也到了。
”
金麗娃臉色不樂,趁着音樂再起時,扯着田野走開:“我們跳舞去!”
音樂奏的巧好是“探戈”舞,田野自從大陸脫離大學以後,舞步早已生疏,幸而舞池中跳舞的人很多,推推擁擁可以掩飾窘态,金麗娃的舞步娴熟,舞姿很美,軟玉溫香,在這時候,田野已無暇欣賞這些,兩眼隻顧投向大門的進口處,被那位錢庚祥稱為蛇鼠一路的魏五爺,魏律師所吸引。
那位律師的貌不驚人,個子矮小,年紀約在六十以上,老态龍鐘,戴着一副厚玳瑁的眼鏡。
他又和“職業兇手”群有什麼瓜葛呢?
“那位姓錢的是什麼人物,似乎和你大不對勁呢?”田野發覺金麗娃對他的注視懷疑,便故意說話掩飾。
“這個壞蛋,你小心他就是了!”金麗娃說。
壞蛋?是什麼壞蛋?壞到什麼程度?和霍天行,金麗娃這一夥人有什麼仇隙?和那個稱為魏五爺的律師又有什麼瓜葛,這許多問題形成疑團,在田野的心中百思不解。
這時,錢庚祥咬着雪茄煙,大搖大擺趨上前去,故意用肥大的肚子挺住了魏律師的去路,似乎是故意啟釁生事呢!
“魏五爺,您近來的咳嗽好了沒有?我看你沒有事的時候,還是好好躺在床上,多多的休息,少動一點腦筋啦……”
魏律師個子矮瘦,在錢庚祥肥大的肚皮相形見绌,但是說話卻不讓人,頓時瞪着怪眼,以牙還牙說:“肥人說話特别沖動,我魏崇道的咳嗽不打緊,相信你腦溢血時,我還不需要躺在床上呢!”
“哈,果然的,魏律師的雄辯名不虛傳,我們不妨等着事實來瞧吧!”
魏崇道是個有涵養的人,點着頭微微而笑:“好吧,等事實來瞧……”
一陣語鋒相對說完,便同時沉下臉各自走開。
他們兩人之間到底有着什麼仇恨?
舞跳完後,金麗娃又被一位年輕的洋紳士纏着,田野楞楞地随着流動的人潮退出舞池,他暗自猶豫金麗娃今天邀約他到這裡來參加盛會的用意?是否在進行另一宗謀殺案呢?這對象是誰?蓦地他意識到金麗娃和錢庚祥的仇隙,這對象便可能是錢庚祥了。
他凝呆的想着,向着置雞尾酒的長桌走回去,不留意和一個人迎面撞個滿懷,相信那人也是心情不專,經這樣一撞便幾乎摔倒在地。
“噢……對不起……”田野忙把他摟扶住。
“對不起!”那人也抱歉說,他粗眉大貌,雖穿着西裝,但看上去就知道是冒充上流的人物。
“對不起——”田野再說。
那人笑笑,點點頭就走開了。
“不必對不起,那小子是錢庚祥的保镳,他在檢查你身上有沒有手槍!”金麗娃忽然追上來向田野輕聲說:“我們且看他能神氣到什麼時候?”
田野大為恐懼,知道已處在危局,可能随時就會發生流血火拚。
“我們應該怎樣應付他?”他以試探方式問。
“還沒有到時候!”金麗娃說。
“我們已經在危險的境地了……。
”
“難道說你的膽量比我不如嗎?”
田野的臉孔脹得通紅:
“我恐怕被人先下手為強!”
“我自然有分寸!”
以後田野再怎樣說話時。
金麗娃也避不作答,不時還睨盯田野一眼,似是憤懑,也似是憎惡,到底她懷的是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