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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血泪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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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就一定将我痛罵一頓,說霍天行是下等人,沒有資格,沒有地位可以和大家小姐混在一起……而且還向霍天行提出嚴重的警告……有一次,我為這種事情和父親頂起嘴來,我說:‘天行表哥在我們家裡免費做了兩三年的牛馬,父親就算付出工資給他錢念上幾年書,難道說也負擔不起嗎?為什麼要他出來做工役,假如他隻念書,而不做工役,豈不是就有地位。

    有資格了嗎?……’當時,我父親還摔了我一個耳光,這就是我所以對我父親痛恨的原因……” “你是個很富有正義感的人!”田野感歎說。

     “天行在十五歲那年已經正式升為校對的職位,而且他念英文的程度也很有根底了,我倆仍常常在一起,而且在感情上更是進步,私下訂了白首之盟,于是,不幸的事情便發生了……”金麗娃再次拿起酒杯和田野乾杯,一飲而盡,“有一天,記得好像是星期六吧,霍天行剛巧休假,我倆相約至青山去遠足旅行,豈料抵達青山之後,倏而降下傾盆大雨……我倆狼狽不堪,到山洞裡面去躲雨,直等到晚上,雨仍是沒有停止……第二天清早上,雨才算停了,霍天行才把我送回家,豈料父親不問青紅皂白,拉着霍天行便拳打腳踢,而且還用手杖亂鞭亂打……可憐,霍天行為我、不敢還手,任由他瘋狂地摧殘,一頓毒打之後,那條腿便殘廢了……。

    ” 田野聽着,也感到過份殘酷,同情之心,不禁油然而生。

    驚歎說:“原來霍天行的腿變成殘廢,是你父親做的兇手……。

    ” “不止我父親,還有我的母親,舅媽。

    她們也做了幫兇,我的舅媽原是個寡婦。

    孤苦伶仃,長住在我們的家裡,衣食住全仗賴我家裡供給。

    照說她應該和霍天行是同病相憐的了,但是不然,她在旁邊慫恿,使我父親火上加油,而且,那條粗藤手杖,就是我的舅媽遞給我父親的……她們将我父親打霍天行,當作遊戲看……當時的情形,我眼睜睜地看着霍天行咬着牙關,一聲不響,認受我父親的兇惡殘暴的毒打,他既不淌眼淚,又不呻吟,僅擡着憂怨的眼光一直向我望着,好像說,他為了我,能夠忍受一切酷刑……我心如刀割,我父親每打一杖,我渾身便顫悚一下。

    我欲撲上去和霍天行摟在一塊共同忍受父親的毒刑,但母親舅母将我死命拖着,我哭……哀求……解釋我們并沒有做不名譽的事……隻因為下雨,躲在山洞裡不能回家……但是他們非但不聽,而且對霍天行打得更是厲害……渾身都是血迹……相信天底下沒有更殘酷的事情了……對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最後,霍天行眩昏過去,他們就将他丢出門外,差不多過了一個多月,我沒有看見霍天行,在這段時間裡,我等于被軟禁了,我的父母絕對不讓我出大門一步,而且,我的同學,朋友,所來的信件,都一律要經過他們檢查,才能落到我的手裡。

    生怕霍天行還和我暗通消息,實際上天底下凡是用強權,用壓力,強迫他人做所不願意做的事,都會遭遇到反抗的,我的表面上雖然他們控制得牢牢的,但是内心中卻無時無刻不在惦念霍天行,直至到有一天,這也是我畢生不能忘記的一天。

    我父親做生日,家中親誼滿座,差不多開了十多桌酒席,正在酒酣耳熟之際,突然,霍天行來了,他身上的傷痕未好,紗布纏着,腿上用石膏敷着。

    自然,他也是我家的親戚之一,誰會不認識他呢?霍天行在這個時候來,他的用意并非是希望得親友們的同情,他是要當在親友的面前宣布我父親的罪狀,這種勇氣确實使人感到欽佩的,當時我父親感到狼狽萬狀,親朋在座,他自然不敢再打霍天行。

    也無法制止霍天行說話,就任由霍天行大聲疾呼……霍天行說完我父親的罪狀以後,便向我父親說:‘現在,醫生已經證明,我的腿已經殘廢了,我總有一天,要向你索還我一條腿!’随後他便呼喚我的名字:‘麗娃。

    你怎麼樣?我的意思是問你對我怎麼樣?山盟海誓,共偕白首的誓言會不會因為我殘廢了一條腿而改變?’當時,我非常激動,真不知如何答覆才好,霍天行便說:‘無言,便是默認,那麼請你等着我,總有一天我來向你父親索還一條腿,在那時候,我就來娶你……誰敢攔阻,我殺死他!’說完,他向在座的親友鞠躬告别,扶着手杖,移動敷着石膏的傷腿,一拐一拐退出門外,一個僅十四五歲的孩子,能有這種魄力,光明磊落的言行,在座的親友無不咄咄稱贊,同時對我父親的為富不仁,虐待一個孤苦伶仃的窮戚孤兒感到不滿,議論紛纭。

    不斷地出言向我一家人的譏諷,這場喜慶事便鬧得不愉快,我追出門外,霍天行尚行得并不過遠,我高聲呼喚說:‘天行……不管天長地久海枯石爛……我等着你……我終身等着你……’僅說了這句話我便被父親如老鷹攫小雞般提返到屋子裡去,以後我的父母對我監督甚嚴,每天上學用汽車送到學校,放學用汽車接回家,假如想單獨出門一步,那是休想,上街買東西或是看一場電影,我媽媽或我的舅媽,都要牢牢跟着。

    他們假使沒有空的話,也要派司機将我監視着,這樣過了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有一天,我有一個很要好的同學生日開跳舞會,我才得到機會,在舞會中趁人不注意之時溜走了,趕到霍天行服務的一間報館裡去,豈料霍天行早已離開了報館,據報館的人說,霍天行從被他的姨丈打傷之後,精神非常頹唐,常常像着邪病般喃喃自語,矢志要報複折腿之仇,他離職時,社長、總編輯都非常同情,極力挽留,但是霍天行的意志堅決,怎樣也不肯在報館裡工作下去,而且不肯吐露他今後要走的方向,報社的同人還自動的募集了一筆款子贈送與他,自此以後,霍天行的蹤迹下落就不明了,我失望之餘,曾經盡最大力量找尋霍天行的下落,但是霍天行的蹤迹真如石沉大海,連一封信也沒有給我……” “也許他的信被你的父親扣留呢?”田野插嘴說。

     “不:我的父母也向我承認,他們絕對沒有收到過霍天行的信,而且還捏造出許多事實證明霍天行必定投海自盡了……” “但是到今天為止霍天行仍活着。

    ”田野吃吃而笑。

     “……一年,複又一年,霍天行的音訊渺然,真像死了一樣,我也懷疑霍天行确是死了,那時候,抗戰開始,我們阖家遷到香港,又由香港逃到了内地……這時候,我已經一天一天長大起來了,因為我有諾言,必需要等霍天行回來,忍着寂寞,忍等歲月嗟跎,複一天,一天。

    一年一年,很渺茫地過去,希望霍天行有一天能夠出現在我的眼前,但是我幾乎瀕到絕望的階段,霍天行的消息仍如石沉大海,抗戰勝利複原,我們回到上海,那時我已經二十三歲了,父母逼着我出嫁,但是我的心目中,除了霍天行之外,什麼也沒有……” “你倒是愛情專一的女性,”田野感歎說:“假如天底下的女人全能夠像你一樣,可能世界上永遠沒有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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