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達鴻發倉庫,果然的就找到了餘飛。
原來那間“鴻發”倉庫,除了那座寬敞的貯貨倉以外,由那條狹窄的走廊進去,前面好像另有天地似的,有着一間非常像樣的辦事間,通出去,就是麼地大街,門面相當的大,看上去,誰都會以為那是規規矩矩做生意買賣的店鋪,誰會猜想得到,它竟是“職業兇手”的總機構呢。
在辦事間與倉庫的中間,由走廊的夾縫甬道通過去,又有着許多間隔的房間,多半為一些單身的“職業劊子手”居住,也就是“正義”公司的宿舍,田野就在這裡找到了餘飛。
餘飛的秃頭上還纏着了染有紅藥水的紗布,精神疲憊,他還不知道懶蛇已經喪命,以為田野是來慰問的,便把當夜懶蛇如何叛變的情形詳細述了一遍。
他所說的,和懶蛇所說的大同小異,并無故意捏造,不過餘飛鄭重聲明說:“本來我們‘正義’公司的規則一往如此,像軍事行動,在行事之先,一切事情嚴守秘密,等到展開行動之際才宣布任務……一旦遇上這種事情發生,是在所難免,親弟兄不互相戮殺,人同此心,我非常同情懶蛇,但當時,他發現了那将要被殺者就是他的把兄弟時,并沒有和我商量,即馬上向對方呼喊,警告叫他從速逃亡,我不知内裡,還以為懶蛇發酒瘋,自然馬上攔阻,但懶蛇就向我襲擊…”
“那末他的把兄弟逃脫了嗎?”
“當然逃脫,因為這次的行動是特别‘狙擊’,把握着時機用槍射擊,在千鈞一發時,他突然這樣驚動對方,怎會不逃脫呢……”
“是個什麼人呢?”
“是灣仔區的地膽譚玉琴,這個地痞流氓可說是無惡不為,收規、勒索、敲詐……凡是在灣仔地區下階層謀生的人,都吃過他的苦頭,幹這件案子也是那些小販們聯合起來委托‘正義’公司幹的……”
“嗯……”田野心中起了疙疸。
懶蛇為救譚玉琴而犧牲了性命,譚玉琴既是個無惡不為的流氓,他既逃生,自然要為懶蛇複仇。
将來的麻煩也是難免的了。
“懶蛇仗着周沖給他撐腰,平日在‘正義’公司裡就是橫蠻不可理喻的,這次的事情我一定要求霍天行給我好好辦理……”餘飛又說。
“懶蛇已經死了……”田野露出懊喪的神色說。
“死了?……那霍天行處罰得又太重一點,恐怕周沖會生誤會呢……”餘飛也顫悚說。
“不,他逃亡墜岩死的……後患還是在他的把兄弟譚玉琴身上!”
金麗娃忽然出現在他們的房門前,她可能是奉霍天行的命令而來的。
“譚玉琴的事情霍天行正在嚴密注意中,這個地痞流氓當然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金麗娃忽然插嘴說:“不過這姓譚的,自從那天起便藏匿起來躲避風頭!霍天行說過,隻要他不逃出香港,就無論如何,必定要把他找到!”
田野心中紊繁,不願意和金麗娃多說話,再安慰了餘飛一番之後,便告辭退出宿舍。
但金麗娃卻跟在他的背後,追上來說:“田野……也許你對我還有什麼誤會……”她回頭看了背後的餘飛,自然,說這些低聲下氣的話,她是不希望給手底下的人聽見的。
于是她替餘飛将房門掩上。
是時,田野對走出走廊,金麗娃複又追上來說:“關于錢庚祥的案子,我希望能和你詳細解釋一番!”
“霍天行已經解釋過了,”田野繼續行出辦事處:“我現在非常能懂得我們的行事計劃,我不過被利用作餌物而已。
假如事成,那是‘正義’公司的大患除去;假如事敗,了不起霍天行花幾個錢,幫助我逃亡海外,更不幸逃亡不遂,也不過犧牲一個人,坐個三五年監獄。
現在,我覺得為‘正義’公司犧牲是屬于正義的,有價值,犧牲是值得的,所以無需要多作解釋了!”
田野的話,句句帶刺,使金麗娃非常難堪,礙在辦事處尚有職員留在,金麗娃不得不以最大的能耐忍受。
她反而自動挽着田野的膊胳。
裝做若無其事地行出了辦事處。
走到了麼地大街之後,田野又冷冷地說:“霍太太,難道說,你不覺得流言可怕嗎?關于你和周沖,和範恩泉……”
“一個人隻要行得穩,立得正,就什麼也不怕,流言隻是流言而已,你的行為正直,于心無愧,流言就會流過去。
”
“但還是忌諱一點比較好!”田野瞄了瞄她挽着他膊胳的手一眼:“因為我不願意卷進這個旋渦。
”
“我知道你是在怕周沖!”她開始用軟的攻勢:“實際上周沖的事情可以由霍天行來解決。
”
“我正如你所說,行得穩,立得正,任誰也不怕!”
“我請你喝杯酒如何?”金麗娃嫣然一笑:“我看你的精神萎靡!”
“今天并非周末呢,霍太太!”
“我們不喝狂歡的酒就是了!”
金麗娃纏着,田野是無法拒絕,她倆走進一間洋水兵聚集的“金貓酒吧”,那地方除了黃毛藍眼的國際人士外,就是些打扮妖形怪狀的“鹹水妹”。
說話的聲浪雜在播唱的音樂裡,是怪腔怪調的。
煙幕沉沉,顯得有點時煙瘴氣,田野對這種場合不大習慣,但金麗娃卻無所謂,她連陌生的洋水兵都打招呼。
找到座位之後,“吧女郎”過來,金麗娃要了一瓶“威士忌”,這時候,田野覺得金麗娃的态度不大正常,可能是受到了刺激所緻。
她滿滿地斟了兩杯酒,舉杯一飲而盡,那種放蕩的情形,把她往日的貴婦風度完全喪失,田野非常看不慣,不由漸生厭惡。
“在這種地方說話最好,鬧哄哄的,誰都顧着鬧,顧着瘋,為找尋刺激而來,誰也不會注意的,讓我們盡情放懷談話吧,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金麗娃放蕩不羁地又把她的杯子灑得滿滿的,看見田野兀坐不動時,又說:“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既然到酒吧裡來就要适合環境,不要像木頭人一樣的對任何人仇視,要知道進酒吧的并不一定都是壞女人,也不一定是淘金而來,常常有許多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到這裡來找尋暫時的刺激呢……”
“難道說,你的意思是要我來看你找尋刺激嗎?”田野冷然說。
“不,我要告訴你,我們除去錢庚祥的經過!”酒吧中的音樂非常吵耳,她将椅子移近了田野。
“霍天行已經解說得非常清楚了……”
“不,案情的經過他沒有說。
因為他留在錢庚祥公館中鬥牌,我才是指揮行動的主持人,所以必需要由我解說……”
“但計劃的還是霍天行,不是嗎?”
“當然!”金麗娃又啜了一口“威士忌”說:“記得第一次在勞力士稅務司的晚會裡,的确是利用你做餌以分散錢庚祥對我們的注意力,要知道,錢庚祥在黑社會裡有相當的潛勢力,而且‘正義’公司所有的員工,他全了如指掌,所有一切的老人,别想有一個能夠和他接近,隻有發現生臉孔才使他莫測高深,當時,他誤會霍天行借用‘正義’公司以外的‘職業劊子手’向他進行暗算,所以引起戒心,馬上去展開對你進行調查,搜索你身上有沒有兇器……第二次在‘沙利文’餐室,錢庚祥招集他的弟兄商讨籌備‘正氣’公司的事情,我們又利用了你,那時候錢庚祥已調查過你是新入夥的人,因為新夥的人沒受過他的謠言蠱惑,随時會盲目沖動行事,所以他向你提出警告……實際上,當時霍天行并沒有決意要把他除去,隻希望恐吓他一番,以打消他組織‘正氣’公司的念頭,但這人已利欲薰心,在霍天行處學會了些許職業殺人的皮毛,便想自行一家,發洋财,橫行天下,等到霍天行發現他至死不悟時,便下決意要把他除去了!”
“你比霍天行解釋得更圓滑,”田野說:“假如錢庚祥要先下手為強的話,便先拿我開刀,于正義公司無損!”
“不,我們并沒有犧牲你的意思,要不然,也不會用那麼多的人給你掩護了!”金麗娃正色說:“錢庚祥做壽的那天,便是我們決定了他的死期,布置已經完善了,我的同學龔夫人開晚會,你知道,我約你參加這個晚會,就是要晚會中所有的賓客證明你并非殺人兇手,錢庚祥自殺的時候。
你正好在晚會裡……”
“你怎麼說錢庚祥自殺呢?”田野有點迷惑。
“這是我們的布局——那天晚上,霍天行和我們‘正義’公司的法律顧問魏崇道律師一起參加錢庚祥的宴會,周沖在福興樓喝酒,餘飛至麻将館賭博……凡‘正義’公司的人全在公共場所裡有人替他們證明留在的時間,我們的這種做法,是否愛護員工?是否有出賣員工的企圖呢?”
田野不能答覆便說:“那末誰向錢庚祥下手的呢?”
“開始的時候,我們利用你和沈雁兩人,在錢宅門前惹事尋釁,把錢庚祥的保镳打手,全吸引開。
霍天行和魏崇道兩人卻在錢宅内借賭牌為名,和錢庚祥談判,霍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