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結婚,我肚子不舒服,可能吃不慣海鮮。
我是來拉肚的,不是來偷聽什麼。
我是退休的中學教師,好歹也算是個知識分子。
我女兒女婿也是吃政府飯的人。
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你們放心,啊?”
我看了看李論,示意他老頭的話聽到了沒有。
李論對老頭說:“你走吧。
”
我對老頭說:“對不起啊,叔叔。
你慢點走。
”
老頭說了一聲謝謝,然後虎口脫險一般迅速走出了衛生間。
“你放心,你不會功虧一篑的。
”我對李論說。
他臉上的愠怒未消,也還有餘悸。
“這事要是壞了,你自己去給市長跪下謝罪。
”
“市長不必,因為候選的市長夫人我想有很多,”我說,“但是我會對莫笑蘋說一聲對不起。
”
“對了,你是怎麼知道莫笑蘋的?”李論說。
我說:“我和曹英離婚的時候,曹英委托她來和我辦手續。
”
“噢,有仇哪。
”李論說。
“那你呢?你怎麼會認識莫笑蘋?”我說。
“你不是隻和漂亮的女人來往麼?”
李論說:“我在省計委的時候,每年要和各部門訂多少合同協議,甯陽的律師我誰不認識?何況莫笑蘋是個大律師。
”
“這點我承認,她的才和貌正好成反比,”我說,“但是你把長相一般的……”
“做夫人又不是做情人,”李論打斷我說,“老婆不能要漂亮的懂嗎?但是要有旺夫相。
莫笑蘋長得是不算好看,但卻是旺夫相,誰娶她誰旺。
我老婆也不好看,但是旺我,明白嗎?漂亮的女人是不能娶做老婆的。
曹英夠漂亮的吧?你娶她做老婆,最後怎麼樣?跟你離了。
為什麼跟你離?漂亮!漂亮的老婆關在家裡你都不放心,何況跑到外邊、外國?還有,她跟你結婚那麼幾年,旺你了嗎?你當了八年的副教授,評上教授了嗎?沒評上。
但是你和她離婚,不久就當上了副市長,旺了!醜妻旺夫,這是命理,你不信不行。
”
“醜妻旺夫,姜市長也信這個?”我說。
李論說:“我看隻有你不信。
不信你娶米薇試試?”
我闆起臉,“你别提她好嗎?”
“不提?”李論審視着我,“米薇現在到了市府接待辦,難道不是你弄進去的嗎?我方才也想拉住你,問你的就是這個問題。
”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姜小勇!”我說。
“姜小勇?”李論呆了一下,突然猛拍腦袋,“我操!這下熱鬧了。
姐姐要嫁給市長,妹妹要嫁給市長的兒子,如果都成功的話,這稱呼怎麼稱呀?”
“妹妹叫姐姐媽媽,兒子叫父親姐夫,父親叫兒媳婦小姨,兒子叫繼母姐姐,姐姐叫妹夫兒子。
”我說。
李論一聽,又傻了,然後猛地蹲下,苦惱地抱着頭,“這可怎麼辦?這下怎麼辦?”
“随她們去呗,說不定正是她們所希望的。
”我說,“什麼叫親上加親,這就叫親上加親。
”
“莫笑蘋知道米薇和姜小勇的事麼?”李論擡臉看着我說,“米薇不知道莫笑蘋與姜市長的事那是肯定的。
”
我說:“不知道。
”
“是你不知道還是莫笑蘋不知道?”
“不知道。
”
李論嚯地站起,“不行,我們得想辦法拆散米薇和姜小勇!必須想辦法!要不豈不亂套才怪!”
“我們?我不會再跟你同流合污。
”
“同流合污?這怎麼是同流合污呢?”李論說,“這是維護倫理綱常,匹夫有責,何況我們是市長身邊的紅人。
你看市長今天對你,多支持你,多寵你!又是表揚,又是摟肩搭背的,啊?”
“你想做紅人你做,我不做這種紅人。
”
李論蔑視着我,“你不敢做是吧?好,我做。
其實很簡單,說米薇是個雞,隻要有人把話傳到姜小勇的耳朵……”
我左手一把揪過李論,右手揮拳喝道:“你用什麼辦法我不管,就是不能拿米薇的名譽來糟蹋!你覺得她被你糟蹋得還不夠嗎?”
李論雙手護擋着自己的臉,說:“好好,我另想辦法。
”
這時有人走進衛生間。
我把李論放開。
進衛生間的居然又是剛才被吓跑的那個老頭,一個保證守口如瓶的知識分子。
想必他又拉肚了。
看見我們,他又吓得轉身就跑。
“叔叔你别跑!”我急忙喊道,“先生?老先生?”
我走到衛生間門口,伸頭一看,老頭不見了蹤影。
“我現在已經不能保證市長的隐私明天不會變成滿城風雨,”我回過身說,“因為一個有教養的知識分子極可能現在已經把屎拉在了褲裆裡,辱沒了斯文和尊嚴,他有呐喊和伸張的權利!”我把手朝李論一指,“但是這筆賬,要算到你的頭上!”
我拍拍屁股,撇下喪魂落魄的李論走了。
我明天開始,補休。
11月30日晴
我擔心或預料發生的事沒有發生,甯陽市的老百姓依然對姜市長有口皆碑,這一點出租車司機最有代表性。
今天我是坐出租車去上班的,在補休了四天之後。
而四天來,我人在休息,卻是提心吊膽——為25日那晚在廁所裡不慎洩露的姜市長已有新歡的消息,我擔心被傳出去變成了绯聞。
雖然我把賬算到李論的頭上,但是一旦麻煩我也難脫幹系。
四天裡我關掉手機,拔掉電話線,給自己關了禁閉,閉門反省或者思過。
我人不出屋,心卻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倒希望司機韋海和秘書蒙非來拍我的門,因為之前我告訴他們,一旦有事就上門通知我。
但他們始終不來。
我捱過了難熬的四天。
我坐在出租車上,像一個趕去城裡購置降價商品的大學講師。
因為我是從東西大學門口出發的,對此出租車司機深信不疑。
我一上車,司機就說是去利客隆對吧?我不解其意,嘴裡卻應道對。
司機有點得意,接着說今天利客隆店慶,全場商品除了電器一律六折,就上午兩個小時,九點到十一點,你現在不去就晚了。
我說所以我打的。
司機說大學教授打的是不成問題吧?我說你看我像個教授嗎?他說現在年青的教授多得很,讀博士出來,熬兩年就可升教授了。
我說你都不回頭看看我,怎麼知道我年青?他說你上車的時候我已經看過你了。
我說那你怎麼認為我是教授呢?司機說我看你走路的派頭像。
你走路的時候挺胸昂頭,不是當官的就是當了教授,你是從東大出來的,所以我想你就是教授了,對不對?我說不對,我隻是講師。
司機回頭吃驚地看了看我,說不會吧?我說隻有講師願意誇自己是教授,哪有教授願意說自己是講師的?他說那是。
現在很多人科長局長廳長市長地叫,其實就是副的,哪有那麼多廳長市長呀?市長我們電視上天天見,騙得了人麼?
“甯陽市現在的市長是誰?”我裝做不懂說。
“你不知道?”出租車司機不敢相信地說。
我說:“大學教師成天鑽在書本裡,對社會上的事很孤陋寡聞的。
”
出租車司機相信了,說:“我告訴你,甯陽市的市長姓姜,叫姜春文。
”
“哦,”我說,“這人怎麼樣?”
“不錯!”出租車司機說,還豎起了拇指,“他當市長以後,甯陽市的變化确實是大!街道寬多了,堵車少了,樓房起多了,發廊少了,草皮種多了,牛皮少了,這都是我們姜市長的功勞,我們有這樣的市長,是我們甯陽老百姓的福啊!”他連續用了三次我們。
我說:“那姜市長生活方面,有沒有聽到不好的傳聞?”
司機搖頭,“沒有!要有,我們開出租的肯定首先知道。
”
“最近也沒有?”
司機又說沒有,“不過,甯陽最近死了個局長,女的,聽說就是我們的市長夫人,如果是真的話,可就苦了我們姜市長了,他那麼好的一個人,神靈怎麼不保佑他的一家呢?希望這不是真的。
”
“還聽到别的什麼沒有?”我說。
“就這些,沒有了,”出租車司機說,“聽到這些就夠讓人難受的了。
”
我一直前傾的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像陣痛消除的人,感到十分的舒暢。
我不由感念起那位被我和李論吓跑的老知識分子,他即使把屎拉在褲裆裡,也要堅定地維護市長的尊嚴和形象,做到守口如瓶。
他的有為和不為讓我感到慚愧和羞愧。
我讓出租車司機把車開到利客隆商場,在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