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緣法各一宗,白雲洞裡最神通。
有緣千裡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話說蛋子和尚在雲夢山下草棚中栖身,專等五月端午日霧氣開時,便去白雲洞中盜法。
此時已是四月初旬,算來端午隻有一個月了,心下十分焦燥。
雖然求法的念頭甚誠,還在半信半疑,恐怕那僧伴所言,道聽途說,未知是真是假。
若是假時,這霧氣那裡來的?時常跑在山嶺上打個探望,隻見茫茫蕩蕩的一片白,正不知中間是怎樣光景。
一日,吃飽了飯,又買些酒來,吃個半醉,說道:“聞得醉飽之人,霧氣傷他不得。
我頭頂着天,腳踏着地,怕什麼袁公袁婆,等什麼端午端六?隻管問他要這天書罷了。
”乘着酒興,冒霧而行,約進去還沒有一裡,那霧氣漸濃,眼也開不得了。
隻得轉身出來,方知僧言不謬。
守到端午日,看看巳牌時分,霧氣漸開。
交了午時,天氣清爽。
蛋子和尚道:“慚愧!果有此話。
今日被我守着了。
”腳穿一雙把滑的多耳麻鞋,手提一根檀木棍兒,抖擻精神,飛也似的一般奔去。
行過二三裡路,高高低低,都是亂山深澤,草木蒙茸,不辨路徑,隻中間一線兒,略覺平穩,似曾經走破的。
依着這路行去,約莫十裡之程,果然有個石橋,跨在闊澗之上,足有三丈多長,隻一尺多闊,橋下波濤洶湧,亂石縱橫,如刀槍擺列。
蛋子和尚初時看見,未免駭然。
一念想着,既到此間,如何生退避心,死生有命,怕他怎的。
把眼睛隻看着前面,大著膽索性走去,不覺竟一溜煙的走過了。
那邊便是石洞,洞口上面镌白雲洞三字。
進得洞時,好大一片田地,别是天日。
但見:
平原坦坦,古木森森。
奇花異草,四時不謝長春。
珍果名蔬,終歲不栽自足。
楚王遊獵,馳騁未經。
司馬辭章,形容不到。
避秦假使居斯地,縱有漁郎難問津。
蛋子和尚觀之不足,玩之有餘,行到前去,見一座大石峰,峰下供着一個白玉爐,瑩潔可愛。
蛋子和尚道:“且莫論天書法術,隻這般景緻,這般寶貝,都是世人夢想不到的。
今日到此,也是宿緣有幸。
”爬上峰頭,正待飽玩,忽聞得香氣撲鼻,剛說得一聲奇怪,早見爐中一縷香煙,已袅袅而起。
蛋子和尚大驚道:“莫非午時過了,白猿神歸來也!”撲地的跳下峰頭,也不回顧。
一心照着來路狠跑,連這根檀木棍兒忘失了。
到得石橋邊,隻見霏霏霺霺,霧氣漸生。
這和尚着了忙,在橋上打個腳絆,險些兒落在下面去。
且喜過了石橋,膽便壯了。
放開腳步,十來裡路須臾走到。
方才回頭看時,一天濃霧,把洞門依舊遮藏。
回到草棚中坐了一個多時辰,喘息方定,心中納悶道:“特地這遍辛苦,隻看些景緻,讨不得一點兒消息,還不知這天書真個有也沒有。
正是貪看天上中秋月,失卻盤中照夜珠。
到那一個端午,整整的還有三百六十日,怎生樣捱得過?”又思想了一回道:“一遍生,再遍熟,再等一年,我也不看什麼景緻了。
一口氣跑到那白猿神的卧室,随他藏得天書多多少少,滿擔的挑他出來,任我揀擇取用,卻不好。
”從此,息心息意,做個長久之計。
把這草棚兒,權當個家業。
整月整日的四處去閑遊募化。
一日,行到一個地方處,名曰永州。
其地有個石燕山,有個浯溪,都有些奇處。
怎見得?其山堆滿的零星碎石,狀如燕子。
若風雨時節遠遠望去,就像飛燕一般。
人若走近,也撲在身上來,及拿到手中看時,卻還是一塊石頭。
風息雨止,便不飛了。
那浯溪石崖上,天然嵌下一塊鏡石,高一尺五寸,闊三尺,厚三尺,其色如漆,明澈異常。
雖比不得秦時照膽鏡,把五髒六腑都照出來,卻也一根根須眉,朗然可數。
蛋子和尚因愛這兩處古迹,在永州多住些時。
一日,又到石崖邊去看時,卻不見了石鏡,單單留下個窟窿。
正當驚訝之際,隻聽得山坡下銮鈴聲響,一群人衆飛奔前來。
蛋子和尚伏在一株大松樹旁,偷眼觑時,為首馬上的,是一位年少郎君,生得唇紅齒白,頭戴唐進士巾,身穿吳绫道袍,騎下一匹瓜黃馬兒,後面跟着十來個家人。
那郎君下了馬,步到崖邊。
看看這個窟窿,指天畫地,不知與家人說些甚麼。
随後四個莊戶,牽繩帶索的扛着一塊黑色大石頭來。
蛋子和尚心下想道:“一定是這郎君取了那石鏡去了,把石頭照樣做一塊來嵌着哄人。
”隻見莊戶擡到崖邊,衆家人道:“趁這繩索方便,不要歇手。
”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