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
”奶子又道:“且喜也!”憨哥道:“且喜也!”奶子口中不說,心下思量道:我們員外好不曉事!這樣一個瘋子,卻讨媳婦與他做什麼。
苦害人家的女兒!那胡員外也沒分曉。
聽得人說,這個女子十分生得标緻,又聰明智慧,寫算皆能。
卻把來嫁這個瘋子,不知是何意故。
當夜過了,至次日焦家打點迎娶,不在話下。
晚間,胡媽媽送新人入門。
少不得要拜神講禮,參筵拂座。
奶子扶那憨哥出來,胡媽媽一時就看見,吃了一驚。
但見:
面皮垢積,口角涎流。
帽兒光歪罩雙丫,衫子新橫牽遍體。
帚眉縮頰,反耳斜睛。
靴穿歪,腳步踉跄,六七人攙。
涕挂掀,嘴唇腌臜,一雙袖抹。
瞪目視人無一語,渾如扶出猙獰。
短毛連鬓有千根,好似招來鬼魅。
蠢驅難自立,窮崖怪樹搖風,陋臉對神前,深谷妖狐拜月。
但見花燈,那解今宵合卺。
雖逢鴛侶,不知此夜成親。
送客驚翻,滿堂笑倒。
洞房花燭,分明織女遇那羅。
簾幙搖紅,宛似觀音逢八戒。
便教嫫姆也嫌憎,縱是無鹽羞配合。
當晚奶子扶着憨哥行禮,揖不成揖,拜不成拜。
平昔間慣随人口裡說話,到此沒随一頭處,口中隻是亂哼。
胡媽媽看見新女婿這般模樣,不覺簌簌的淚下,暗地裡叫苦道:“老無知!卻将我這塊肉,斷送與這樣人。
我女兒的終身,如何是了!”要叫兩個媒人來發作時,那李老實已躲過一邊去了。
張快嘴看見辭色不善,先把說話來迎住道:“老院君!這頭親事,媳婦們也不敢鬥膽,都依着老員外吩咐下來。
老院君回去問老員外時,自然明白。
今日大喜之日,列位高親在此,望院君凡百包涵,隐惡而揚善則個。
”隻這幾句話,張院君到不好開得口了。
正是啞子慢嘗黃連味,難将苦口對人言。
沒奈何與許多親眷,勸酬了一夜。
次早,隻得撇了女兒,别了諸親回家。
一見了員外,不覺怒氣沖天,掇了髻兒,撞一個滿懷,便叫天叫地價哭将起來。
員外說道:“好時好日,沒事為着甚的?”媽媽道:“隻想你是一家之主,百事憑你。
誰知你是個老禽獸,沒人心的!我這一個成家立業的好女兒,千百頭親事來說,隻是不允。
偏揀這個瘋子嫁他,是何道理?”胡員外道:“我女兒留在家中,久後必然累及我家。
便是嫁出别人家裡去,嫁了個聰明伶俐的老公,壓不住定盤星,露出些斧鑿痕來,又是苦我。
如今将他嫁個木畜不曉人事的老公,便是有些洩漏,他也不理會得。
”媽媽道:“這等一個好女兒,嫁恁地一個瘋呆子。
豈不誤了我女兒一生?”員外道:“他離了我家,是天與之幸。
你管他則甚!”媽媽隻是哭親肉,罵一回,哭一回,整整的厮鬧了一夜,不在話下。
卻說胡永兒見媽媽去了,眼淚不從一路落,苦不可言。
陸續相送諸親出門,晚飯已畢,謝了婆婆,道了安置,随了奶子入房裡來。
見憨哥坐在床上,奶子道:“你和小娘子睡。
”憨哥道:“你和小娘睡。
”奶子道:“你和小娘子睡休!”憨哥道:“你和小娘睡休!”奶子心裡想:隻管随我說時,幾時是了。
不若我自安排小娘子睡便了。
奶子先替憨哥脫了衣服,扶他上床睡倒,蓋了被。
然後看着永兒道:“請小娘子寬衣睡了罷。
”永兒見奶子請睡,含着兩行珠淚思量:“爹爹!媽媽!我有甚虧負你處,你卻把我嫁個瘋子。
你都忘了在不厮求院裡受苦,到如今富貴,不知虧了誰人,休!休!我理會得爹爹意了,教我嫁一個聰明丈夫,怕我教他些什麼。
因此先識破了,卻把我嫁這個瘋子。
”抹着眼淚,叫了奶子安置。
脫了外面衣裳,與憨哥同睡。
奶子自歸房裡去了。
永兒上得床把被緊緊的卷在身上,自在一邊睡,不與憨哥合被。
心裡思道:“我久有跟随聖姑姑出門之意。
隻為爹媽難忘,一時撇他不下。
他又無第二個男女靠着,何忍将奴嫁出,又配着這個歪貨。
不知聖姑姑那邊知道也不知道。
”歎了一回,不覺睡去了,夢見聖姑姑乘鶴而來。
隻因這一來,有分教:永兒安心息念,又過幾時。
正是:
夫妻本是前生定,莫怨東風枉自嗟。
畢竟聖姑姑說出什麼話來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