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走。
任遷道:“叵耐這厮,壞了我三個行貨。
你待走那裡去?”便來打那瘸師。
忽然立住了腳,尋思道:這等一個模樣,吃得幾拳腳尖。
若是有些一差二誤,倒打人命官司,隻好饒他罷休。
回過身來,到架子邊定睛打一看時,任遷隻叫得苦。
一架子饅頭炊餅,都變做浮炭也似黑的。
有詩為證:
炊餅饅頭随意換,弄得腌臜不好看。
鄉下老兒也憎嫌,要買除非是瞎漢。
任遷大怒道:“這厮蒿惱了我半日,又壞了一架子行貨。
這一日道路罷了,正是和他性命相博!”吩咐一般經紀人,看着架子,揎拳拽步向前,來趕瘸師。
後生家心性,趕了半日不見,欲待回來,隻聽得前頭厮郎郎響聲。
任遷道:“莫非便是那厮麼?”望前頭直趕來看,又不見。
翻來覆去,直趕到安上大門樓下。
見一夥人圍着一個肉案子門前看。
任遷道:“這是我相識張屠家裡,不知做什的,有這許多人?”立住了腳,去了人叢裡望一望。
隻見一個婆婆倒在地上。
一個後生扶着,口裡不住叫娘。
叫了半個時辰醒來,婆婆緊緊地閉着眼不肯開。
後生道:“娘!你放松爽些,開了眼!”婆婆道:“快扶我歸去。
”後生道:“你開開眼!”婆婆道:“我怕了,開不得!”後生扶了婆婆自去了。
任遷道:“不知這婆婆因什倒在這裡?”隻見張屠道:“衆人散開!沒什好看!”
任遷認得本人姓張名琪,排行第一,任遷道:“一郎!多時不見!”張屠道:“任大哥,那裡去來?”任遷道:“幹些閑事。
”張屠道:“任大哥入來,我告訴你。
”任遷入去問張屠道:“門首做什麼這等熱鬧?”張屠道:“不曾見這般蹊跷作怪的事。
方才一個瘸腳的道人,上裹破頭巾,身穿破布衫,手裡拿着法環。
口裡道:‘招财來,利市來,和合來,把錢來。
’我道瘸師:‘你好不知早晚,想是你家沒有天窗?’瘸師聽了,道:‘沒錢便罷,卻休取笑我怎的。
’不想看口挂在案子的豬頭,摸一摸,口裡動動地不知說些什的。
搖着法環自去了。
我也不把他為事。
側首院子裡做花兒的翟二郎,定下這個豬頭,卻叫他娘來取。
我除下豬頭與他。
這豬頭紮眉紮眼,張開口把婆婆一口咬住,驚死那婆婆在地。
我慌忙教小博士叫他兒子來,想是救得他活。
若有些山高水低,倒要吃他一場官事。
他兒子提起這豬頭看時,又沒一些動靜,翟二郎道:‘老人家自眼花了,何曾見死的豬頭紮眉紮眼。
’方才扶了他娘去。
”任遷聽了,把适間瘸師買炊餅的事,從頭至尾對張屠說了一遍。
張屠道:“作怪!作怪!”說猶未了,隻聽得法環響。
任遷道:“這厮兀自在前面!”張屠道:“壞了你炊餅不打緊,也不甚厲害,險些兒教我與婆婆償命,不須你動手,待我捉這厮打一頓好的。
”任遷道:“我和你同去趕那厮。
”
兩個拽開腳步來趕瘸師,趕了半日不見。
張屠看着任遷道:“如何是好?若還趕着,斷無幹休。
如今趕他不上,回去了罷。
”卻待要回,又聽法環響,又趕了五六裡,出安上大門約有十餘裡路了。
聽得法環響,隻是趕不着。
兩個卻待要回,隻見市梢頭一個素面店門前,一個人拿着一條棒棍打一個漢子。
張屠卻認得是賣素面的吳三郎,住了手,道:“一店人要面吃了趕路,教他快燒火,橫也燒不着,豎也燒不着。
半日不能得鍋裡熱,人都走了去。
似恁般做生意時,不如折了店面罷。
定叫他皮開肉綻!”張屠道:“看我面罷休!”吳三郎道:“你今日不是日分出來閑走?”張屠遂把适才瘸師的事,一一說了一遍。
吳三郎聽罷,呆了,道:“恁地我便錯打了他。
你兩個聽我說;我當着竈上,隻見一個瘸師搖着法環,到我門前叫道:‘招财來,利市來,和合來,把錢來。
’我手裡正忙,我道:‘你也沒早晚,日中出來解厭。
晚些出來怕鬼捉了你去?我沒零碎錢,且空過這一遭。
’隻見他看着我鍋中吹一口氣兒,便走了去。
他轉得背,我叫小博士去燒火,卻如何燒得着。
有兩頓飯,隻燒不着。
許多吃面的人,等不得都走散了。
我因此上打他。
若不是你們說時,我那裡知道。
叵耐這厮卻是毒害,壞了我一日買賣。
”正說之間,隻聽得法環響。
吳三郎望一望,見那厮在前面一路搖着來。
吳三郎,任遷,張屠三人一齊道:“我們去趕那厮!”瘸師見三個人趕,急急便走。
隻因他三個來趕瘸師,有分教:到一個冷靜佛門,見一件蹊跷作怪的事。
正是:
開天辟地不曾聞,從古至今希罕見。
畢竟三人趕瘸師到何處,見什事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