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人行道上也擺起了一排排桌椅,坐滿不耐暑熱的客人。
在一張張方形或圓形小桌上,客人面前的玻璃杯内盛着的飲料呈現出各種各樣的顔色,有紅的、黃的,綠的以及深褐色的。
長頸大肚瓶内,清澈的飲水中漂浮着碩大的圓柱體透明冰塊。
杜洛瓦不覺放慢了腳步,因為喉間這時已升起一種幹渴之感。
夏日之夜出現的這種幹渴,現已弄得他五内沸然,心中不由地想着現在若能有杯清涼的飲料滋潤丹田,該是多麼惬意。
可是他今晚那怕隻要喝上兩杯啤酒,明晚再簡單不過的面包夾香腸也就吃不上了。
每逢月底便如此捉襟見肘,個中滋味他可真是嘗夠了。
因此他強忍着在心中嘀咕道:“他媽的,這口渴竟是這樣地難熬!不過我無論如何也得等到十點鐘才到那家叫做‘美洲人’的咖啡館去喝上一杯。
”他不覺又向那些坐在路邊小桌旁随意暢飲的客人看了看,一邊邁着輕快的步伐,若無其事地從一家家咖啡館門前走過,一邊以目光就客人們的神色和衣着對他們身上會帶有多少錢做了一番估量。
這樣一想,面對那些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那裡的客人,一股無名火不禁湧上他的心頭:他們的衣兜裡一定裝看金巾和銀币,平均算來每人至少有兩個路易。
而一家咖啡館至少有上百号客人,加起來就是四千法郎!“這些混蛋!”他低聲罵了一句,依舊帶着一副倜傥不羁的神情,悠悠晃晃地繼續向前走着。
要是此時他在哪條街的昏暗角落遇上其中一個,他定會毫不手軟地扭斷他的脖頸,如同他在部隊舉行大規模演習時對待農民的雞鴨那樣。
這樣,他又想起了在非洲的兩年軍旅生涯,想起了他駐守南部哨卡時如何勒索阿拉伯人的情景。
一天,他與幾個同伴偷偷逃出哨卡,去烏萊德—阿拉納部落走了一趟,在那裡搶了二十隻雞、兩隻羊及一些金銀财寶,并殺了三個人。
同伴們對這次肆無忌憚的放蕩行為足足笑了半年之久。
現在,一想起當年的情景,他的嘴角又浮起了一絲兇狠而又快樂的微笑。
他們從未被人抓着過,況且也沒有人認真查究:阿拉伯人橫遭士兵的掠奪,這早已成為司空見慣的事了。
可是巴黎的情況就不同了。
腰間挎着刺刀,手上握着短槍,毫無顧忌地搶劫他人的錢财而不受到法律的制裁,能夠逍遙自在,這是不可能的了。
他感到自己天生有一種下級軍官在被征服的國度裡為所欲為的狂放禀性,因此對大漠的兩年軍旅生涯未免有點留戀之情。
他未能在那邊留下來,實在是一件憾事。
然而他之所以回來,還不是為了能夠有個理想的前程?
現在呢……他此刻的處境可真是一言難盡!
他把舌頭往上颚舔了舔,微微地發出一聲咯嗒聲,仿佛想看看自己是否真的是那樣幹渴。
四周行人個個疲憊不堪,步履緩慢。
他在心裡又罵了一句:“這些畜生,别看他們蠢得要命,衣袋裡可定會裝着錢!”接着便嘴上哼起歡快的小調,又在人群中橫沖直撞起來。
幾位被擠撞的男士回過頭來,向他發出低聲埋怨,女人們則大聲嚷道:“這家夥是怎麼啦?竟然如此無禮!”
走過滑稽歌舞劇場,他在“美洲人咖啡館”門前停了下來,不知道是否現在就應把自己已經決定開銷的那杯啤酒喝掉,因為他實在渴得有點受不了了。
他沒有馬上走上前去,而是舉目向聳立在街頭的明亮大鐘看了看:此時才九點一刻。
他知道,現在隻要有滿滿一杯啤酒放在他面前,他立刻就會一飲而盡。
問題是下面的時間還很長,要是再渴怎麼辦?
他因而還是怏怏走開了,心中想道:“我不如姑且走到瑪德萊納教堂再說,然後再慢慢走回來。
”
到達歌劇院廣場的拐角處,迎面走來一個胖胖的年輕人。
他依稀記得此人他似乎在哪兒見過。
他于是跟了上去,一邊努力思索,一邊不停地嘀咕道:“見鬼!此人我分明認識,怎麼就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見過的呢?”
他搜盡枯腸,仍一無所獲。
不想就在這時,他心中忽然一亮:這不就是當年在騎兵團服役的弗雷斯蒂埃嗎?沒有想到他現在已是一副大腹便便的樣子了。
杜洛瓦于是跨上一步,拍了拍他的肩頭,向他喊了一聲:
“喂,弗雷斯蒂埃!”
對方轉過身,直視着他,半晌說道:
“先生叫我,不知有何貴幹?”
杜洛瓦笑了起來:
“怎麼啦,你不認識我了?”
“不認識。
”
“我是騎兵六營的喬治·杜洛瓦。
”
弗雷斯蒂埃向他伸出兩手:
“哎呀,原來是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