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碟子,依然神情嚴肅,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這當兒,仆人正圍着桌子,給客人們面前的藍色酒杯斟上約翰内斯堡所産葡萄酒。
弗雷斯蒂埃舉起杯來向瓦爾特先生祝酒:“願《法蘭西生活報》永遠興旺發達!”
舉座都站了起來,向這位笑容可掬的老闆躬身緻意。
杜洛瓦躊躇滿志,把杯内的酒一飲而盡。
他覺得,如果現在有一桶酒,他也能喝幹。
他甚至可以吃掉一頭牛,殺死一頭獅子。
他感到渾身有一股非凡的力氣,胸中充滿必勝的信念和無限的希望。
他覺得自己現在在這些人中已完全自如,他已在他們當中赢得一席之地,占據了自己的位置。
他帶着過去不曾有的把握,向舉座看了看,并自落座以來頭一回敢于向身旁的德·馬萊爾夫人說了一句:
“夫人,您這副耳墜真是漂亮極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耳墜。
”
德·馬萊爾夫人轉過身來,笑道:
“把鑽石隻用一根線挂在耳朵下方,是我自己的主意。
這很像是一滴露珠,不是嗎?”
杜洛瓦低聲說道:
“确實好看……不過,要不是戴在您身上,耳墜再好也會黯然無光。
”
話一出口,他不禁為自己的大膽感到一陣慌亂,擔心自己說了句蠢話。
德·馬萊爾夫人向他瞥了一眼,以表謝意。
這明亮的目光正是女性所擅長的,它可以洞穿對方的心底。
他掉轉頭來,又與弗雷斯蒂埃夫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這目光依然是那樣親切,但他覺得似乎從中看到一身更為明顯的歡樂,以及狡黠的戲弄和鼓勵。
幾位男士此刻都在說話,不但聲音洪亮,而且指手劃腳。
他們在談論拟議中的地下鐵道宏偉工程。
這個話題一直持續到吃完甜食才告結束,因為一談起巴黎交通的不盡人意,每個人都對有軌電車的諸多不便、公共馬車所帶來的煩惱和出租馬車車夫的粗野待客牢騷滿腹。
接着是喝咖啡,大家于是離開餐廳。
杜洛瓦這時開了個玩笑,把胳臂向小姑娘伸了過去,不想小姑娘卻一本正經地向他說了聲謝謝,然後踮起腳尖,把手放到她這位鄰座的胳臂上。
進入客廳後,杜洛瓦再度感到像是走進一間花房一樣。
客廳四角擺着枝葉婆娑的高大棕榈樹,其挺拔的軀幹一直延伸到房頂,寬闊的葉片則像噴泉一樣漫向四周。
壁爐兩邊各立着一顆粗如立柱的橡膠樹,長長的深綠色葉片重重疊疊。
鋼琴上也放了兩盆盆景,裡面各有一株外觀呈圓形的不知名小樹。
樹上花朵累累,一株為粉色,一株為白色。
那真假難辨的樣子,看去酷似人工制作,因為太好看,反而使人覺得不像是真的。
客廳裡空氣清新,并隐約伴有一縷縷沁人心脾、難以名狀的暗香。
鎮定自若的杜洛瓦,于是将這個房間仔細打量了一番。
房間面積不大,除上述花草外,沒有什麼特别的陳設和鮮豔的色彩引起客人的注意。
但呆在這裡卻可使人心中油然升起一種悠閑自在、安詳閑适的感覺;你仿佛置身于一柔媚的天地中,不僅心恬意适,整個軀體也像是受到某種愛撫一樣。
牆壁挂着灰色的帷慢,上面用絲線繡着一朵朵蜜蜂般大小的黃花。
由于年代已久,帷幔的顔色已經暗淡了。
門簾是用淡青色軍用呢做的,上面用紅絲線繡了幾朵石竹花,一直垂到地面。
各式各樣的座椅,大小不一,散布于房内各處。
不論是長椅,大小扶手椅,還是用軟墊做的圓墩或一般木凳,全都蒙着一層座套。
這些座套,有的是絲綢織物,用的是路易十六時代的式樣,有的則是來自烏特勒支①的華貴天鵝絨,在乳白色絨面上印着石榴紅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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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烏特勒支,荷蘭一地名。
“喝點咖啡嗎,杜洛瓦先生?”
弗雷斯蒂埃夫人這時給他端來滿滿一杯咖啡,嘴角始終浮着一絲親切的微笑。
“好的,夫人,謝謝。
”
他們杯子接了過來。
當他用銀夾子俯身在小姑娘捧着的糖罐裡小心翼翼夾起一塊糖塊時,這位女主人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去同瓦爾特夫人客套兩句。
”
接着,未等杜洛瓦開口,她便轉身走開了。
由于擔心會将咖啡灑在地毯上,他趕緊先把咖啡喝了。
這方面的顧慮既已消除,他也就開始尋找機會,去接近他這個未來上司的太太,同她攀談兩句。
他忽然發現,她杯中的咖啡已經喝完,由于離桌子較遠,此時正不知将杯子往哪兒放。
他搶步走了過去:
“夫人,請把杯子給我吧。
”
“謝謝,先生。
”
他把杯子送到桌上,随即又走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