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普通獎!”主席發獎了。
“比方說,剛才我到你家裡……”
“獎給坎康普瓦的比澤先生。
”
“難道我曉得能陪你出來嗎?”
“七十法郎!”
“多少回我想走開。
但我還是跟着你,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
“肥料獎。
”
“就像我今天晚上,明天,以後,一輩子都和你待在一起一樣!”
“獎給阿格伊的卡龍先生金質獎章一枚!”
“因為我和别人在一起,從來沒有這樣全身都着了迷。
”
“獎給吉夫裡.聖馬丁的班先生!”
“所以我呀,我會永遠記得你。
”
“他養了一頭美利奴羊……”
“但是你會忘了我的,就像忘了一個影子。
”
“獎給母院的貝洛先生……”
“不會吧!對不對?我在你的心上,在你的生活中,總還留下了一點東西吧?”
“良種豬獎兩名:勒埃裡塞先生和居朗布先生平分六十法郎!”
羅多夫捏住她的手,感到手是暖洋洋、顫巍巍的,好像一隻給人捉住了的斑鸠,還想飛走;但是,不知道她是要抽出手來,還是對他的緊握作出反應,她的手指做了—個動作;他卻叫了起來:
“啊!謝謝!你不拒絕我!你真好!你明白我是你的!讓我看看你,讓我好好看看你!”
窗外吹來一陣風,把桌毯都吹皺了,而在下面廣場上,鄉下女人的大帽子也掀了起來,好像迎風展翅的白蝴蝶一樣。
“利用油料植物的渣子餅,”主席繼續說。
他趕快說下去:
“糞便肥料,——種植亞麻——排水渠道,——長期租約,——雇傭勞動。
”
羅多夫不再說話。
他們互相瞅着。
兩個人都欲火中燒,嘴唇發幹,哆哆嗦嗦;軟綿綿地,不用力氣,他們的手指就捏得難分難解了。
“薩塞托.拉.蓋裡耶的卡特琳.尼凱絲.伊利沙白.勒魯,在同一農場勞動服務五十四年,獎給銀質獎章一枚——價值二十五法郎!”
“卡特琳.勒魯,到哪裡去了?”州議員重複問了幾遍。
她沒有走出來領獎,隻聽見有人悄悄說:
“去呀!”
“不去,”
“往左邊走!”
“不要害怕!”
“啊!她多麼傻!”
“她到底來了沒有?”杜瓦施喊道。
“來了!……就在這裡!”
“那叫她到前面來呀!”
于是一個矮小的老婆子走到主席台前。
她的神情畏畏縮縮,穿着皺成一團的破衣爛衫,顯得更加幹癟。
她腳上穿一雙木底皮面大套鞋,腰間系一條藍色大圍裙。
她的一張瘦臉,戴上一頂沒有鑲邊的小風帽,看來皺紋比幹了的斑皮蘋果還多;從紅色短上衣的袖子裡伸出兩隻疙裡疙瘩的手。
谷倉裡的灰塵.洗衣服的堿水和羊毛的油脂使她手上起了一層發裂的硬皮,雖然用清水洗過,後來也是髒的;手張開的時候太多,結果合也合不攏,仿佛在低聲下氣地說明她吃過多少苦。
她臉上的表情像修道院的修女一樣刻闆。
哀怨、感動、都軟化不了她暗淡的眼光。
她和牲口呆在一起的時間太多,自己也變得和牲口一樣啞口無言,心平氣和,她這是第一次在這樣一大堆人當中,看見旗呀,鼓呀,穿黑禮服的大人先生,州議員的十字勳章,她心裡給吓唬住了,一動不動,也不知道該往前走,還是該往後逃,既不明白大夥兒為什麼推她,也不明白評判委員為什麼對她微笑,吃了半個世紀的苦。
她現在就這樣站在笑逐顔開的老爺們面前。
“過來,可敬的卡特琳.尼凱絲.伊利沙白.勒魯!”州議員說,他已經從主席手裡接過了得獎人的名單。
他審查一遍名單,又看一遍老婆子,然後用慈父般的聲音重複說:
“過來,過來!”
“你聾了嗎?”杜瓦施從扶手椅裡跳起來說。
他對着她的耳朵喊道:
“五十四年的勞務!一枚銀質獎章!值二十五個法郎!這是給你的。
”
等她得到了獎章,她就仔細看看,于是,天賜幸福的微笑出現在她臉上。
她走開時,聽得見她叽叽咕咕地說:
“我要送給神甫,請他給我作彌撒。
”
“信教信到這種地步!”藥劑師彎下身子,對公證人說。
會開完了,群衆散了。
既然講稿已經念過,每個人都各歸原位,一切照舊:主人照舊罵傭人,傭人照舊打牲口,得獎的牛羊在角上挂了一個綠色的桂冠,照舊漠不關心地回欄裡去。
這時,國民自衛隊上到鎮公所二樓,刺刀上挂了一串奶油圓球蛋糕,大隊的鼓手提了一籃子酒瓶。
包法利夫人挽着羅多夫的胳膊,他把她送回家裡。
他們到門口才分手,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