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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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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随便繃緊、胡亂調好的琴弦上,一個個小槌子不住地瞎敲。

    可是,翻山越嶺尋找過海洋的二十一個勇士頑固的後代,沒去理睬雜亂無章的樂曲。

    舞會一直繼續到了黎明。

     為了修理自動鋼琴,皮埃特羅·克列斯比回到了馬孔多。

    雷貝卡和阿瑪蘭塔協助他拾掇琴弦;聽到完全走了調的華爾茲舞曲,她們就跟他一塊兒嬉笑。

    意大利人顯得那麼和藹、尊嚴,烏蘇娜這一次放棄了監視。

    在他離開之前,用修好的鋼琴舉行了一次歡送舞會,皮埃特羅·克列斯比和雷貝卡搭配,表演了現代舞的高超藝術。

    阿卡蒂奧和阿瑪蘭塔在優雅和靈巧上可跟他們媲美。

    然而舞蹈的示範表演不得不中止,因為和其他好奇者一塊兒站在門口的皮拉·苔列娜,跟一個女人揪打了起來,那女人竟敢說年輕的阿卡蒂奧長着娘兒們的屁股。

    已經午夜。

    皮埃特羅·克列斯比發表了一次動人的告别演說,答應很快回來。

    雷貝卡把他送到門邊;房門關上、燈盞熄滅之後,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流山了熱淚。

    這種無可安慰的痛哭延續了幾天,誰都不知原因何在,甚至阿瑪蘭塔也不明究竟。

    對于雷貝卡的秘密,家裡人并不感到奇怪。

    雷貝卡表面溫和,容易接近,但她性情孤僻,心思叫人捉摸不透。

    她已經是個漂亮、強健、修長的姑娘,可是照舊喜歡坐在她帶來的搖椅裡,這個搖椅已經修了不止一次,沒有扶手。

    誰也猜想不到,雷貝卡即使到了這種年歲,仍有咂吮手指的習慣。

    因此,她經常利用一切方便的機會躲在浴室裡,并且慣于面向牆壁睡覺。

    現在,每逢雨天的下午,她跟女伴們一起在擺着秋海棠的長廊上繡花時,看見園中濕漉漉的小道和蚯蚓壘起的土堆,她會突然中斷談話,懷念的苦淚就會梳到她的嘴角。

    她一開始痛哭,從前用橙子汁和大黃克服的惡劣嗜好,又不可遏止地在她身上出現了。

    雷貝卡又開始吃土。

    她第一次這麼做多半出于好奇,以為讨厭的味道将是對付誘惑力的良藥。

    實際上,她立刻就把泥上吐了出來。

    但她煩惱不堪,就繼續自己的嘗試,逐漸恢複了對原生礦物(注:未曾氧化的礦物)的癖好。

    她把土裝在衣兜裡,一面教女伴們最難的針腳,一面跟她們議論各種各樣的男人,說是值不得為他們去大吃泥土和石灰,同時卻懷着既愉快又痛苦的模糊感覺,悄悄地把一撮撮泥土吃掉了。

    這一撮撮泥土似乎能使值得她屈辱犧牲的唯一的男人更加真切,更加跟她接近,仿佛泥土的餘味在她嘴裡留下了溫暖,在她心中留下了慰藉;這泥土的餘味跟他那漂亮的漆皮鞋在世界另一頭所踩的土地息息相連,她從這種餘味中也感覺到了他的脈搏和體溫。

    有一天下午,安芭蘿·摩斯柯特無緣無故地要求允許她看看新房子。

    阿瑪蘭塔和雷貝卡被這意外的訪問弄得很窘,就冷淡而客氣地接待她。

    她們領她看了看改建的房子,讓她聽了聽自動鋼琴的樂曲,拿檸檬水和餅幹款待她。

    安芭蘿教導她們如何保持自己的尊嚴、魅力和良好的風度,這給了烏蘇娜深刻的印象,盡管烏蘇娜在房間裡隻呆了幾分鐘。

    兩小時以後,談話就要結束時,安芭蘿利用阿瑪蘭塔刹那間心神分散的機會,交給雷貝卡一封信。

    雷貝卡晃眼一看信封上“親愛的雷貝卡·布恩蒂亞小姐”這個稱呼,發現規整的字體、綠色的墨水、漂亮的筆迹,都跟鋼琴說明書一樣,就用指尖把信摺好,藏到懷裡,同時望着安芭蘿·摩斯柯特,她的眼神表露了無窮的感謝,仿佛默默地答應跟對方做一輩子的密友。

     安芭蘿·摩斯柯特和雷貝卡之間突然産生的友誼,在奧雷連諾心中激起了希望。

    他仍在苦苦地想念小姑娘雷麥黛絲,可是沒有見到她的機會。

    他跟自己最親密的朋友馬格尼菲柯·維期巴爾和格林列爾多·馬克斯(都是馬孔多建村者的兒子,名字和父親相同)一起在鎮上溜達時,用渴望的目光在縫紉店裡找她,隻是發現了她的幾個姐姐。

    安芭蘿·摩斯柯特出現在他的家裡,就是一個預兆。

    “她一定會跟安芭蘿一塊兒來的,”奧雷連諾低聲自語,“一定。

    ”他懷着那樣的信心多次叨咕這幾個字兒,以緻有一天下午,他在作坊裡裝配小金魚首飾時,忽然相信雷麥黛絲已經響應他的召喚。

    的确,過了一會兒,他就聽到一個孩子的聲音;他舉眼一看,看見門口的一個姑娘,他的心都驚得縮緊了;這姑娘穿着粉紅色玻璃紗衣服和白鞋子。

     “不能到裡面去,雷麥黛絲,”安芭蘿·摩斯柯特從廊子上叫道。

    “人家正在幹活。

    ” 然而,奧雷連諾不讓姑娘有時間回答,就把鍊條穿着嘴巴的小金魚舉到空中,說道: “進來。

    ” 雷麥黛絲走了進去,問了問有關金魚的什麼,可是奧雷連諾突然喘不過氣,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他想永遠呆在這個皮膚細嫩的姑娘身邊,經常看見這對綠寶石似的眼睛,常常聽到這種聲音;對于每個問題,這聲音都要尊敬地添上“先生”二字,仿佛對待親父親一樣。

    梅爾加德斯坐在角落裡的桌子旁邊,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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