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放心了。
她早就想克制驕做,可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因為她越考慮解決辦法,就越覺得這些辦法不合适。
如果她知道奧雷連諾第二會用祖父的寬厚态度對待意外的孫子,她就不會采取各種搪塞和拖延的花招,一年前就會放棄把親骨肉弄死的打算了。
這時,阿瑪蘭塔·烏蘇娜的乳齒已經換成恒齒,侄兒成了她悶倦的下雨時刻用來消遣的活玩具。
奧雷連諾第二有一次想起,在梅梅昔日的卧室裡,扔着大家忘記了的英國百科全書。
他開始讓孩子們看圖畫:起初是動物畫,然後是地圖、其他國家的風景畫以及名人的肖像。
奧雷連諾第二不懂英語,勉強能夠認出的隻是最有名的城市和最著名的人物,囚此他不得不自己想出一些名字和說法,來滿足孩子們無限的好奇心。
菲蘭達真的相信,天一放晴,她的丈夫準會回到恰婦那兒去。
開頭,她生怕他試圖鑽進她自己的卧寶:如果他鑽了進來,她就得羞澀地向他解釋,在阿瑪蘭塔·烏蘇娜出生以後,她已失去了夫妻生活的能力。
這種恐懼也成了菲蘭達跟沒有見過的醫生加緊通信的原因,由于郵務工作遭到阻礙,她和他們的通信是經常中斷的。
在最初幾個月裡,暴風雨造成了幾次鐵道事故,菲蘭達從沒有見過的醫生的信中知道,她的幾封信都沒送到收信地點。
随後,跟陌生醫生的聯系終于斷了,她憂認真考慮是不是戴上她大夫在血腥的狂歡節戴過的老虎面具,化名去找香蕉公司的醫生診治。
可是,有一個經常把暴雨中的不幸消息帶到她家來的女人告訴她,香蕉公司已把門診所遷到無雨的地方去了。
于是菲蘭達隻好放棄自己的希望,聽天由命,等候雨停和郵務恢複正常,這時她就用土方土藥治療自己的暗疾,因為她甯死也不讓自己落到最後留在馬孔多的一個醫生手裡,那醫生是個有點古怪的法國人,象馬或驢一樣用草充饑。
她跟烏蘇娜親近起來,希望從老太婆那兒探出什麼救命藥方。
可是菲蘭達有一種拐彎抹角的習慣,不願直呼事物的名稱,她把原因換成了結果,說是因為太熱,所以出血。
這樣,她就覺得自己的病不太可羞了。
烏蘇娜很有道理地診斷說,病不在肚子裡,而在胃裡,勸她服用甘汞。
其他任何一個沒有反常差恥心的女人,都不會覺得這種疾病對自己有什麼可恥,而菲蘭達卻不是這樣。
如果不是這種病症,如果她的信函沒有遺失,她眈不會理睬纏綿的雨了,因為她度過的一生終歸象是窗外的滂沱大雨。
她沒改變用餐的時間,也沒放棄自己的任何習慣。
别人在桌于腳下墊上磚頭,将椅子放在厚木闆上,免得吃飯時弄濕了腳,菲蘭達照舊鋪上荷蘭桌布,擺上中國餐具,晚餐之前點上枝形燭台的蠟燭,因為她以為自然災害不能作為破壞常規的借口。
家裡的任何人都沒上街。
如果菲蘭達能夠做到的話,她在大雨開始之前很久就會把所有的房門永遠關上,岡為照她看來,房門發明出來就是為了關閉的,而對街上的事感到興趣的隻是那些妓女。
但是,聽說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的送葬隊伍經過房屋前面,第一個撲到窗口去的就是她:但是,通過半開的窗子看見的景象使得菲蘭達難過到了那種程度,以至許多個月以後她還在懊悔自己一時的脆弱。
凄清的送葬隊伍是難以想象的。
棺材放在一輛普通半車上,上面用香蕉葉搭了個篷頂,雨水不斷地落下,車輪經常陷在泥裡,篷頂勉強沒垮。
一股股悲涼的南水掉到蓋着棺材的旗幟上,把旗幟都浸得透濕了;這是一面布滿硝煙和血迹的戰鬥旗幟,更加榮耀的老軍人是不會要它的,棺材上放着一把銀絲和銅絲穗子的軍刀,從前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為了空手走進阿瑪蘭塔的縫紉室,挂在客廳衣架上的就是這把軍刀。
棺材後面,在泥漿裡啪嗆啪哒走着的,是在尼蘭德投降以後活下來的最後幾名老軍人,他們卷着褲腿,有的甚至光着腳,一隻手拄着蘆葦杆,另一隻手拿着雨水淋得變了色的紙花圈。
這象是幽靈的隊伍。
在仍以奧雷連諾上校命名的街上,他們好象按照口令一樣齊步走過,掉頭看了看上校的房子,然後拐過街角,到了廣場——在這兒他們不得不請人幫忙,因為臨時搭成的柩車陷在泥裡了。
烏蘇娜要求聖索菲娅·德拉佩德扶她到門邊去。
誰也不能懷疑她看見了什麼,因為她那麼注意地望着送葬隊伍,柩車在泥坑裡左右搖晃,她象報告佳音的天使民一樣伸出的一隻手也左右揮動。
“再見吧,格林列爾多,我的孩子,”烏蘇娜叫了一聲。
“向咱們的人轉達我的問候吧,并且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