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穿了衣服?”
“不錯。
”
“那就出來吧,輕一點。
”
我照他說的做了。
羅切斯特先生端着燈,站在走廊上。
“我需要你幫忙,”他說,“這邊走,慢一點,别出聲。
”
我穿的是一雙很薄的拖鞋,走在鋪好席子的地闆上,輕得像隻貓。
他溜過走廊,上了樓梯,在多事的三樓幽暗低矮的走廊上,停住了腳步,我尾随着,站在他旁邊。
“你房間裡有沒有海綿?”他低聲耳語道。
“有,先生。
”
“有沒有鹽——易揮發的鹽?”
“有的。
”
“回去把這兩樣都拿來。
”
我回到房間,從臉盆架上找到了海綿,從抽屜裡找到了食鹽,并順原路返回。
他依舊等待着,手裡拿了把鑰匙。
他走近其中一扇黑色的小門,把鑰匙插進鎖孔,卻又停下來同我說起話來。
“見到血你不會惡心吧?”
“我想不會吧,我從來沒有經曆過。
”
我回答時不覺毛骨愧然,不過沒有打寒顫,也沒有頭暈。
“把手伸給我,”他說,“可不能冒讓你昏倒的危險。
”
我把手指放在他手裡。
“溫暖而沉着”便是他的評價。
他轉動了一下鑰匙,開了門。
我看見了一個似曾見過的房間,記得就在費爾法克斯太太帶我流覽整幢房子的那一天。
房間裡懸着挂毯,但此刻一部份已經卷了起來,露出了一扇門,以前是遮蔽着的。
門敞開着,裡面的燈光射向門外。
我從那裡聽到了一陣斷斷續續的咆哮聲,同狗叫差不多。
羅切斯特先生放下蠟燭,對我說了聲“等一下,”便往前向内間走去。
他一進去便響起了一陣笑聲,先是鬧鬧嚷嚷,後來以格雷斯.普爾妖怪般的哈哈聲而告終。
她當時就在那兒。
他一聲不吭地作了安排,不過我還聽到有人低聲地同他說了話。
他走了出來,随手關了門。
“這兒來,簡!”他說,我繞到了一張大床的另外一頭,這張帷幔緊鎖的床遮去了大半個房間。
床頭邊有把安樂椅,椅子上坐了個人,除了外套什麼都穿上了。
他一動不動,腦袋往後靠着,雙眼緊閉。
羅切斯特先生把蠟燭端過他頭頂。
從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我認出了那個陌生人梅森。
我還看到,他内衣的一邊和一隻胳膊幾乎都浸透了血。
“拿着蠟燭,”羅切斯特先生說。
我取過蠟燭,而他從臉盆架上端來了一盆水。
“端着它,”他說。
我聽從了。
他拿了海綿,在臉盆裡浸了一下,潤了潤死屍般的臉。
他向我要了嗅鹽瓶,把它放在梅森的鼻子底下。
不久梅森先生張開眼睛,呻吟起來。
羅切斯特先生解開了傷者的襯衫,那人的胳膊和肩膀都包紮了繃帶。
他把很快滴下來的血用海綿吸去。
“有生命危險嗎?”梅森先生喃喃地說。
“去去!沒有——不過劃破了一點皮。
别那麼消沉,夥計。
鼓起勁兒來!現在我親自給你去請醫生,希望到了早上就可以把你送走。
簡——”他繼續說。
,
“什麼,先生?”
“我得撇下你在這間房子裡,同這位先生呆上一小時,也許兩小時。
要是血又流出來,你就象我那樣用海綿把它吸掉。
要是他感到頭昏,你就把架子上的那杯水端到他嘴邊,把鹽放在他鼻子底下。
無論如何不要同他說話——而——理查德——如果你同她說話,你就會有生命危險,譬如說張開嘴——讓自己激動起來——那我就概不負責了。
”
這個可憐的男人哼了起來。
他看上去好像不敢輕舉妄動,怕死,或者害怕别的什麼東西,似乎差不多使他僵硬了。
羅切斯特先生這這時已浸染了血的海綿放進我手裡,我就照他那樣使用起來。
他看了我一會兒,随後說,“記住!——别說話!”便離開了房間。
鑰匙在鎖孔喀喀響起,他遠去的腳步聲聽不到時,我體會到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結果我就在這裡三層樓上了,被鎖進了一個神秘的小房間。
我的周圍是暗夜,我的眼皮底下和手下,是白煞煞血淋淋的景象;一個女謀殺犯與我幾乎隻有一門之隔。
是的——那令人膽顫心驚——其餘的倒還可以忍受。
但是我一想到格雷斯·普爾會向我撲來,便渾身直打哆嗦了。
然而我得堅守崗位。
我得看着這鬼一樣的面孔——看着這色如死灰、一動不動,不許張開的嘴唇——看着這雙時閉時開,時而在房間裡轉來轉去,時而盯着我,吓得總是呆滞無光的眼睛。
我得把手一次次浸入那盆血水裡,擦去淌下的鮮血,我得在忙碌中眼看着沒有剪過燭蕊的燭光漸漸暗淡下去,陰影落到了我周圍精緻古老的挂毯上,在陳舊的大床的帷幔下變得越來越濃重,而且在對面一個大櫃的門上奇異地抖動起來——櫃子的正面分成十二塊嵌闆,嵌闆上畫着十二使徒的頭,面目猙獰,每個頭單獨占一塊嵌闆,就像在一個框框之中。
在這些頭顱的上端高懸着一個烏木十字架和殉難的基督。
遊移的暗影和閃爍的光芒在四處浮動和跳躍,我一會兒看到了胡子醫生路加垂着頭;一會兒看到了聖約翰飄動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