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有說有笑,那便開心得多了。
”
這一路上他極少和嶽靈珊說話,有時見她和林平之在一起,更加避得遠遠的,心中常想:“小師妹拚着給師父責罵,盜了《紫霞秘笈》來給我治傷,足見對我情義深厚。
我隻盼她一生快樂。
我決意找到秘笈之後,便自刎以謝六師弟,豈可再去招惹于她?她和林師弟正是對壁人,但願她将我忘得幹幹淨淨,我死之後,她眼淚也不流一滴。
”心中雖這麼想,可是每當見她和林平之并肩同行、娓娓而談之際,胸中總是酸楚難當。
這時藥王廟外大雨傾盆,眼見嶽靈珊在殿上走來走去,幫着燒水做飯,她目光每次和林平之相對,兩人臉上部露出一絲微笑。
這情景他二人隻道旁人全沒注意,可是每一次微笑,從沒逃過令狐沖的眼去。
他二人相對一笑,令狐沖心中便是一陣難受,想要轉過了頭不看,但每逢嶽靈珊走過,他總是情不自禁的要向她瞥上一眼。
用過晚飯後,各人分别睡卧。
那雨一陣大,一陣小,始終不止,令狐沖心下煩亂,一時難以入睡,聽得大殿上鼻息聲此起彼落,各人均已沉沉睡去。
突然東南方傳來一片馬蹄聲,約有十餘騎,沿着大道馳來。
令狐沖一凜:
“黑夜之中,怎地有人冒雨奔馳?難道是沖着我們來麼?”他坐起身來,隻聽嶽不群大聲喝道:“大家别作聲。
”過不多時,那十餘騎在廟外奔了過去。
這時華山派諸人都已全醒轉,各人手按劍柄防敵,聽得馬蹄聲越過廟外,漸漸遠去,各人松了口氣,正欲重行卧倒,卻聽得馬蹄聲又兜了轉來。
十餘騎馬來到廟外,一齊停住。
隻聽得一個清亮的聲音叫道:“華山派嶽先生在廟裡麼?咱們有一事請教。
”
令狐沖是本門大弟子,向來由他出面應付外人,當即走到門邊,把闩開門,說道:“夤夜之際,是哪一路朋友過訪?”望眼過去,但見廟外一字排開十五騎人馬,有六七人手中提着孔明燈,齊往令狐沖臉上照來。
黑暗之中六七盞燈同時迎面照來,不免耀眼生花,此舉極是無理,隻這麼一照,已顯得來人充滿了敵意。
令狐沖睜大了眼,卻見來人個個頭上戴了個黑布罩子,隻露出一對眼睛,心中一動:“這些人若不是跟我們相識,便是怕給我們記得了相貌。
”隻聽左首一人說道:“請嶽不群嶽先生出見。
”
令狐沖道:“閣下何人?請示知尊姓大名,以便向敝派師長禀報。
”那人道:“我們是何人,你也不必多問。
你去跟你師父說,聽說華山派得到了福威镖局的《辟邪劍譜》,要想借來一觀。
”令狐沖氣往上沖,說道:“華山派自有本門武功,要别人的《辟邪劍譜》何用?别說我們沒有得到,就算得到了,閣下如此無理強索,還将華山派放在眼裡麼?”
那人哈哈大笑,其餘十四人也都跟着大笑,笑聲從曠野中遠遠傳了開去,聲音洪亮,顯然每一個人都是内功不弱。
令狐沖暗暗吃驚:“今晚又遇上了勁敵,這一十五個人看來人人都是好手,卻不知是甚麼來頭?”
衆人大笑聲中,一人朗聲說道:“聽說福威镖局姓林的那小子,已投入了華山派門下。
素仰華山派君子劍嶽先生劍術神通,獨步武林,對那《辟邪劍譜》自是不值一顧。
我們是江湖上無名小卒,鬥膽請嶽先生賜借一觀。
”
那十四人的笑聲呵呵不絕,但這一人的說話仍然清晰洪亮,未為嘈雜之聲所掩,足見此人内功比之餘人又勝了一籌。
令狐沖道:“閣下到底是誰?你……”這幾個字卻連自己也無法聽見,心中一驚,随即住口,暗忖:“難道我十多年來所練内功,居然一點也沒剩下?”他自下華山之後,曾數度按照本門心法修習内功,但稍一運氣,體内便雜息奔騰,無法調禦,越想控制,越是氣悶難當,若不立停内息,登時便會暈了過去。
練了數次,均是如此,當下便向師父請教,但嶽不群隻是冷冷的瞧他一眼,并不置答。
令狐沖當時即想:“師父定是疑心我吞沒《紫霞秘笈》,私自修習。
那也不必辯白。
反正我已命不久長,又去練這内功作甚?”
此後便不再練。
不料此刻提氣說話,竟被對方的笑聲壓住了,一點聲音也傳不出去。
卻聽得嶽不群清亮的聲音從廟中傳了出來:“各位均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怎地自謙是無名小卒?嶽某素來不打诳語,林家《辟邪劍譜》,并不在我們這裡。
”他說這幾句話時運上了紫霞神功,夾在廟外十餘人的大笑聲中,廟裡廟外,仍然無人不聽得清清楚楚,他說得輕描淡寫,和平時談話殊無分别,比之那人力運中氣的大聲說話,顯得遠為自然。
隻聽得另一人粗聲說道:“你自稱不在你這裡,卻到哪裡去了?”嶽不群道:“閣下憑甚麼問這句活?”那人道:“天下之事,天下人管得。
”嶽不群冷笑一聲,并不答話。
那人大聲道:“姓嶽的,你到底交不交出來?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不交出來,咱們隻好動粗,要進來搜了。
”
嶽夫人低聲道:“女弟子們站在一塊,背靠着背,男弟子們,拔劍!”
刷刷刷刷聲響,衆人都拔出了長劍。
令狐沖站在門口,手按劍柄,還未拔劍,已有兩人一躍下馬,向他沖了過來。
令狐沖身子一側,待要拔劍,隻聽一人喝道:“滾開!”擡腿将他踢了個筋鬥,遠遠摔了出去。
令狐沖直飛出數丈之外,跌在灌木叢中。
他頭腦中一片混亂,心道:“他這一踢力道也不如何厲害,怎地我下盤竟然輕飄飄的沒半點力氣?”掙紮着待要坐起,突然胸腹間熱血翻湧,七八道真氣盤旋來去,在體内相互沖突碰撞,教他便要移動一根手指也是不能。
令狐沖大驚,張嘴大叫,卻叫不出半點聲息,這情景便如着了魔魇,腦子甚是清醒,可就絲毫動彈不得。
耳聽得兵器撞碰之聲铮铮不絕,師父、師娘、二師弟等人已沖到廟外,和七八個蒙面人鬥在一起,另有幾個蒙面人卻已闖入了廟内,一陣陣叱喝之聲,從廟門中傳出來,還夾着幾下女子的呼叱聲音。
這時雨勢又已轉大,兒盞孔明燈抛在地下,發出淡淡黃光,映着劍光閃爍,人影亂晃。
過不多時,隻聽得廟中傳出一聲女子的慘呼,令狐沖更是焦急,敵人都是男子,這聲女子慘呼,自是師妹之中有人受了傷,眼見師父舞動長劍,以一敵四,師娘則在和兩個敵人纏鬥。
他知師父師娘劍術極精,雖以少故多,諒必不會敗落。
二師弟勞德諾大聲叱喝,也是以一擋二,他兩個敵人均使單刀,從兵器撞碰聲中聽來,顯是膂力沉雄,時候一長,勞德諾勢難抵擋。
眼見己方三人對抗八名敵人,形勢已甚險惡,廟内情景隻怕更是兇險。
師弟帥妹人數雖衆,卻無一高手,耳聽得慘呼之聲連連,多半已有幾人遭了毒手。
他越焦急,越是使不出半分力氣,不住暗暗禱祝:“老天爺保佑,讓我有半個時辰恢複力道,令狐沖隻須進得廟中,自當力護小師妹周全,我便給敵人碎屍萬段,身遭無比酷刑,也是心甘情願。
”
他強自掙紮,又運内息,陡然間六道真氣一齊沖向胸口,跟着又有兩道真氣自上而下,将六道真氣壓了下去,登時全身空蕩蕩地,似乎五髒六腑全部不知去向,肌膚血液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心頭登時一片冰冷,暗叫。
“罷了,罷了!原來如此。
”
這時他方才明白,桃谷六仙竟以真氣替他療傷,六道真氣分從不同經脈中注入,内傷固然并未治好,而這六道真氣卻停留在他體内,郁積難宣。
偏生遇上了内功甚高而性子急躁的不戒和尚,強行以兩道真氣将桃谷六仙的真氣壓了下去,一時之間,似乎他内傷已愈,實則是他體内更多了兩道真氣,相互均衡抵制,使得他舊習内功半點也不留存,竟然成了廢人。
他胸口一酸,心想:“我遭此不測,等于是廢去了我全身武功,今日師門有難,我竟然出不了半分力氣。
令狐沖身為華山派大弟子,眼睜睜的躺在地下,聽憑師父、師娘受人欺辱,師弟、師妹為人宰割,當真是枉自為人了。
好,我去和小師妹死在一塊。
”
他知道隻消稍一運氣,牽動體内八道真氣,全身便無法動彈,當下氣沉丹田,絲毫不運内息,果然便能移動四肢,當下慢慢站起身來,緩緩抽出長劍,一步一步走進廟中。
一進廟門,撲鼻便聞到一陣血腥氣,神壇上亮着兩盞孔明燈,但見梁發、施戴子、高根明諸師弟正自和敵人浴血苦戰,幾名師弟、師妹躺在地下,不知死活,嶽靈珊和林平之正并肩和一個蒙面敵人相鬥。
嶽靈珊長發披散,林平之左手持劍,顯然右手已為敵人所傷。
那蒙面人手持一根短槍,槍法矯夭靈活,林平之連使三招“蒼松迎客”,才擋住了他攻勢,苦在所學劍法有限,隻見敵人短槍一起,槍上紅纓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