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之于師娘之口。
嶽不群夫婦向來視他如子,平素說話,在他面前亦無避忌。
嶽夫人性子較急,在家務細事上,偶爾和丈夫頂撞幾句,原屬常有,但遇上門戶弟子之事,她向來尊重丈夫的掌門身分,絕不違拗其意。
此刻如此說法,足見她心中已是不滿之極。
嶽不群長歎一聲;道:“原來連你也不能明白我的用意。
我一己的得失榮辱事小,華山派的興衰成敗卻是事大。
倘若我終能勸服令狐沖,令他重歸華山,那可是一舉四得,大大的美事。
”嶽夫人道:“甚麼一舉四得?”嶽不群道:“令狐沖劍法高強之極,遠勝于我。
他是得自辟邪劍譜也好,是得自風師叔的傳授也好,他如重歸華山,我華山派聲威大振,名揚天下,這是第一樁大事。
左冷禅吞并華山派的陰謀固然難以得逞,連泰山、恒山、衡山三派也得保全,這是第二樁大事。
他重歸正教門下,令魔教不但去了一個得力臂助,反而多了一個大敵,正盛邪衰,這是第三樁大事。
師妹,你說是不是呢?”
嶽夫人道:“嗯,那第四樁呢?”嶽不群道,“這第四樁啊,我夫婦膝下無子,向來當沖兒是親生孩兒一般。
他誤入歧途,我實在痛心非凡。
我年紀已不小了,這世上的虛名,又何足道?隻要他真能改邪歸正,咱們一家團圓,融融洩洩,豈不是天大的喜事?”
令狐沖聽到這裡,不由得心神激蕩,“師父!師娘!”這兩聲,險些便叫出口來。
嶽夫人道:“珊兒和平之情投意合,難道你忍心硬生生的将他二人拆開,令珊兒終身遺恨?”嶽不群道:“我這是為了珊兒好。
”嶽夫人道:“為珊兒好?平之勤勤懇懇,規規矩矩,有甚麼不好了?”嶽不群道:“平之雖然用功,可是和令狐沖相比,那是天差地遠了,這一輩子拍馬也追他不上。
”
嶽夫人道:“武功強便是好丈夫嗎?我真盼沖兒能改邪歸正、重入本門。
但他胡鬧任性、輕浮好酒,珊兒倘若嫁了他,勢必給他誤了終身。
”
令狐沖心下慚愧,尋思:“師母說我‘胡鬧任性,輕浮好酒’,這八字确是的評。
可是倘若我真能娶小師妹為妻,難道我會辜負她嗎?不,萬萬不會!”
嶽不群又歎了口氣,說道:“反正我枉費心機,這小賊陷溺已深,咱們這些話,也都是白說了。
師妹,你還生我的氣麼?”
嶽夫人不答,過了一會,問道:“你腿上痛得厲害麼?”嶽不群道:“那隻是外傷,不打緊。
咱們這就回華山去罷。
”嶽夫人“嗯”了一聲。
但聽得二騎踏雪之聲,漸漸遠去。
令狐沖心亂如麻,反複思念師父師娘适才的說話,竟爾忘了運功,突然一股寒氣從手心中湧來,不禁機伶伶的打個冷戰,隻覺全身奇寒徹骨,急忙運功抵禦,一時運得急了,忽覺内息在左肩之處阻住,無法通過,他急忙提氣運功。
可是他練這“吸星大法”,隻是依據鐵闆上所刻要訣,無師自通,種種細微精奧之處,未得明師指點,這時強行沖蕩,内息反而岔得更加厲害,先是左臂漸漸僵硬,跟着麻木之感随着經脈通至左脅、左腰,順而向下,整條左腿也麻木了,令狐沖惶急之下,張口大呼,卻發覺口唇也已無法動彈。
便在此時,馬蹄聲響,又有兩乘馬馳近。
有人說道:“這裡蹄印雜亂,爹爹、媽媽曾在這裡停留。
”正是嶽靈珊的聲音。
令狐沖又驚又喜:“怎地小師妹也來了?”聽得另一人道:“師父腿上有傷,别要出了岔子,咱們快随着蹄印追去。
”卻是林平之的聲音。
令狐沖心道:”是了,雪地中蹄印清晰。
小師妹和林師弟追尋師父、師娘,一路尋了過來。
”
嶽靈珊忽然叫道:“小林子,你瞧這四個雪人兒多好玩,手拉手的站成一排。
”林平之道:“附近好像沒人家啊,怎地有人到這裡堆雪人玩兒?”
嶽靈珊笑道:“咱們也堆兩個雪人玩玩好不好?”林平之道:“好啊,堆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也要手拉手的。
”嶽靈珊翻身下馬,捧起雪來便要堆砌。
林平之道:”咱們還是先去找尋師父、師娘要緊。
找到他二位之後,慢慢再堆雪人玩不遲。
”嶽靈珊道:“你便是掃人家的興。
爹爹腿上雖然受傷,騎在馬上便和不傷一般無異,有媽媽在旁,還怕有人得罪他們麼?他兩位雙劍縱橫江湖之時,你都還沒生下來呢。
”林平之道:“話是不錯。
不過師父、師娘還沒找到,咱們卻在這裡貪玩,總是心中不安。
”嶽靈珊道:“好罷,就聽你的。
不過找到了爹媽,你可得陪我堆兩個挺好看的雪人。
”林平之道:“這個自然。
”
令狐沖心想:“我料他必定會說:‘就像你這般好看。
’又或是說:‘要堆得像你這樣好看,可就難了。
’不料他隻說‘這個自然’,就算了事。
”
轉念又想:“林師弟穩重厚實,哪似我這般輕佻?小師妹倘若要我陪她堆雪人,便有天大的事,我也置之腦後了。
偏生小師妹就服他的,雖然不願意,卻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