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他們若不是有重大圖謀,怎肯讓你到外邊抛頭露面、幹這當垆賣酒的低三下四勾當?”
嶽靈珊道:“爹爹本是派二師哥去福州的。
是我想下山來玩兒,定要跟着二師哥去。
”
林平之道:“你爹爹管治門人弟子如此嚴厲,倘若他認為不妥,便任你跪着哀求三日三夜,也決計不會準許。
自然因為他信不過二師哥,這才派你在旁監視。
”
嶽靈珊默然,似乎覺得林平之的猜測,也非全然沒有道理,隔了一會,說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我到福州之前,從未聽見過《辟邪劍譜》四字。
爹爹隻說,大師哥打了青城弟子,雙方生了嫌隙,現下青城派人衆大舉東行,隻怕于我派不利,因此派二師哥和我去暗中查察。
”
林平之歎了口氣,似乎心腸軟了下來,說道:“好罷,我便再信你一次。
可是我已變成這個樣子,你跟着我又有甚麼意思?你我僅有夫妻之名,并無夫妻之實。
你還是處女之身,這就回頭……回頭到令狐沖那裡去罷!”
盈盈一聽到“你我僅有夫妻之名,并無夫妻之實,你還是處女之身。
”
這句話,不由得吃了一驚,心道:“那是甚麼緣故?”随即羞得滿面通紅,連脖子中也熱了,心想:“女孩兒家去偷聽人家夫妻的私話,已大大不該,卻又去想那是甚麼緣故,真是……真是……”轉身便行,但隻走得幾步,好奇心大盛,再也按捺不住,當即停步,側耳又聽,但心下害怕,不敢回到先前站立處,和林嶽二人便相隔遠了些,但二人的話聲仍清晰入耳。
隻聽嶽靈珊幽幽的道:“我隻和你成親三日,便知你心中恨我極深,雖和我同房,卻不肯和我同床。
你既然這般恨我,又何必……何必……娶我?”
林平之歎了口氣,說道:“我沒恨你。
”嶽靈珊道:“你不恨我?那為甚麼日間假情假意,對我親熱之極,一等晚上回到房中,連話也不跟我說一話?
爸爸媽媽幾次三番查問你待我怎樣,我總是說你很好,很好,很好……哇……”說到這裡,突然縱聲大哭。
林平之一躍上車,雙手握住她肩膀,厲聲道:“你說你爹媽幾次三番的查問,要知道我待你怎樣,此話當真?”嶽靈珊鳴咽道:“自然是真的,我騙你幹麼?”林平之問道:“明明我待你不好,從來沒跟你同床。
那你又為甚麼說很好?”嶽靈珊泣道:“我既然嫁了你,便是你林家的人了。
隻盼你不久便回心轉意。
我對你一片真心,我……我怎可編排自己夫君的不是?”
林平之半晌不語,隻是咬牙切齒,過了好一會,才慢慢的道:“哼,我隻道你爹爹顧念着你,對我還算手下留情,豈知全仗你從中遮掩。
你若不是這麼說,姓林的早就死在華山之巅了。
”
嶽靈珊抽抽噎噎的道:“哪有此事?夫妻倆新婚,便有些小小不和,做嶽父的豈能為此而将女婿殺了?”
盈盈聽到這裡,慢慢向前走了幾步。
林平之恨恨的道:“他要殺我,不是為我待你不好,而是為我學了辟邪劍法。
”
嶽靈珊道:“這件事我可真不明白了。
你和爹爹這幾日來所使的劍法古怪之極,可是威力卻又強大無比。
爹爹打敗左冷禅,奪得五嶽派掌門,你殺了餘滄海、木高峰,難道……難道這當真便是辟邪劍法嗎?”
林平之道:“正是!這便是我福州林家的辟邪劍法!當年我曾祖遠圖公以這七十二路劍法威懾群邪,創下‘福威镖局’的基業,天下英雄,無不敬仰,便是由此。
”他說到這件事時,聲音也響了起來,語音中充滿了得意之情。
嶽靈珊道:“可是,你一直沒跟我說已學會了這套劍法。
”林平之道:“我怎麼敢說?令狐沖在福州搶到了那件袈裟,畢竟還是拿不去,隻不過錄着劍譜的這件袈裟,卻落入了你爹爹手中……”嶽靈珊尖聲叫道:“不,不會的!爹爹說,劍譜給大師哥拿了去,我曾求他還給你,他說甚麼也不肯。
”
林平之哼的一聲冷笑。
嶽靈珊又道,“大師哥劍法厲害,連爹爹也敵他不過,難道他所使的不是辟邪劍法?不是從你家的《辟邪劍譜》學的?”
林平之又是一聲冷笑,說道:“令狐沖雖然奸猾,但比起你爹爹來,可又差得遠了。
再說,他的劍法亂七八糟,怎能和我家的辟邪劍法相比?在封禅台側比武,他連你也比不過,在你劍底受了重傷,哼哼,又怎能和我家的辟邪劍法相比?”嶽靈珊低聲道:“他是故意讓我的。
”林平之冷笑道:“他對你的情義可深着哪!”
這句話盈盈倘若早一日聽見,雖然早知令狐沖比劍時故意容讓,仍會惱怒之極,可是今宵兩人良夜同車,湖畔清談,已然心意相照,她心中反而感到一陣甜意:“他從前确是對你很好,可是現下卻待我好得多了。
這可怪不得他,不是他對你變心,實在是你欺侮得他太也狠了。
”
嶽靈珊道:“原來大師哥所使的不是辟邪劍法,那為甚麼爹爹一直怪他偷了你家的《辟邪劍譜》?那日爹爹将他逐出華山門牆,宣布他罪名之時,那也是一條大罪。
這麼說來,我……我可錯怪他了。
”林平之冷笑道:“有甚麼錯怪?令狐沖又不是不想奪我的劍譜,實則他确已奪去了。
隻不過強盜遇着賊爺爺,他重傷之後,暈了過去,你爹爹從他身上搜了出來,乘機賴他偷了去,以便掩人耳目,這叫做賊喊捉賊……”嶽靈珊怒道:“甚麼賊不賊的,說得這麼難聽!”林平之道:“你爹爹做這種事,就不難聽?他做得,我便說不得?”
嶽靈珊歎了口氣,說道:“那日在向陽巷中,這件袈裟是給嵩山派的壞人奪了去的。
大師哥殺了這二人,将袈裟奪回,未必是想據為己有。
大師哥氣量大得很,從小就不貪圖旁人的物事。
爹爹說他取了你的劍譜,我一直有些懷疑,隻是爹爹既這麼說,又見大師哥劍法突然大進,連爹爹也及不上,這才不由得不信。
”
盈盈心道:“你能說這幾句話,不枉了沖郎愛你一場。
”
林平之冷笑道:“他這麼好,你為甚麼又不跟他去?”嶽靈珊道:“平弟,你到此刻,還是不明白我的心。
大師哥和我從小一塊兒長大,在我心中,他便是我的親哥哥一般。
我對他敬重親愛,隻當他是兄長,從來沒當他是情郎。
自從你來到華山之後,我跟你說不出的投緣,隻覺一刻不見,心中也是抛不開,放不下,我對你的心意,永永遠遠也不會變。
”
林平之道:“你和你爹爹原有些不同,你……你更像你媽媽。
”語氣轉為柔和,顯然對嶽靈珊的一片真情,心中也頗為感動。
兩人半晌不語,過了一會,嶽靈珊道:“平弟,你對我爹爹成見很深,你們二人今後在一起也不易和好的了。
我是嫁雞……我……我總之是跟定了你。
咱們還是遠走高飛,找個隐僻的所在,快快活活過日子。
”
林平之冷笑道:“你倒想得挺美。
我這一殺餘滄海、木高峰,已鬧得天下皆知,你爹爹自然知道我已學了辟邪劍法,他又怎能容得我活在世上?”
嶽靈珊歎道:“你說我爹爹謀你的劍譜,事實俱在,我也不能為他辯白。
但你口口聲聲說,為了你學過辟邪劍法,他定要殺你,天下焉有是理?《辟邪劍譜》本是你家之物,你學這劍法,乃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我爹爹就算再不通情理,也決不能為此殺你。
”
林平之道:“你這麼說,隻因為你既不明白你爹爹為人,也不明白這《辟邪劍譜》到底是甚麼東西。
”嶽靈珊道:“我雖對你死心塌地,可是對你的心,我實在也不明白。
”林平之道:“是了,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何必要明白?”說到這裡,語氣又暴躁起來。
嶽靈珊不敢再跟他多說,道:“嗯,咱們走罷!”林平之道:“上哪裡去?”嶽靈珊道:“你愛去哪裡,我也去哪裡。
天涯海角,總是和你在一起。
”
林平之道:“你這話當真?将來不論如何,可都不要後悔。
”嶽靈珊道:“我決心和你好,決意嫁你,早就打定了一輩子的主意,哪裡還會後悔?你的眼睛受傷,又不是一定治不好,就算真的難以複元,我也是永遠陪着你,服侍你,直到我倆一起死了。
”
這番話情意真摯,盈盈在高粱叢中聽着,不禁心中感動。
林平之哼了一聲,似乎仍是不信。
嶽靈珊輕聲說道:“平弟,你心中仍然疑我。
我……我……今晚甚麼都交了給你,你……你總信得過我了罷。
我倆今晚在這裡洞房花燭,做真正的夫妻,從今而後,做……真正的夫妻……”
她聲音越說越低,到後來已幾不可聞。
盈盈又是一陣奇窘,心想:“到了這時候,我再聽下去,以後還能做人嗎?”當即緩步移開,暗罵:“這嶽姑娘真不要臉!在這陽關大道之上,怎能……怎能……呸!”
猛聽得林平之一聲大叫,聲音甚是凄厲,跟着喝道:“滾開!别過來!”
盈盈大吃一驚,心道:“幹甚麼了?為甚麼這姓林的這麼兇?”跟着便聽得嶽靈珊哭了出來。
林平之喝道:”走開,走開!快走得遠遠的,我甯可給你父親殺了,不要你跟着我。
”嶽靈珊哭道:“你這樣輕賤于我……到底……
到底我做錯了甚麼……”林平之道:“我……我……”頓了一頓,又道:“你……你……”但又住口不說。
嶽靈珊道:“你心中有甚麼話,盡管說個明白。
倘若真是我錯了,即或是你怪我爹爹,不肯原諒,你明白說一句,也不用你動手,我立即橫劍自刎。
”刷的一聲響,拔劍出鞘。
盈盈心道:“她這可要給林平之逼死了,非救她不可!”快步走回,離大車甚近,以便搶救。
林平之又道:“我……我……”過了一會,長歎一聲,說道:“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好。
”嶽靈珊抽抽噎噎的哭個不停,又羞又急,又是氣苦。
林平之道:“好,我跟你說了便是。
”嶽靈珊泣道:“你打我也好,殺我也好,就别這樣教人家不明不白。
”林平之道:“你既對我并非假意,我也就明白跟你說了,好教你從此死了這心。
”嶽靈珊道:“為甚麼?”
林平之道:“為甚麼?我林家的辟邪劍法,在武林中向來大大有名。
餘滄海和你爹爹都是一派掌門,自身原以劍法見長,卻也要千方百計的來謀我家的劍譜。
可是我爹爹的武功卻何以如此不濟?他任人欺淩,全無反抗之能,那又為甚麼?”嶽靈珊道:“或者因為公公他老人家天性不宜習武,又或者自幼體弱。
武林世家的子弟,也未必個個武功高強的。
”林平之道:“不對。
我爹爹就算劍法不行,也不過是學得不到家,内功根底淺,劍法造詣差。
可是他所教我的辟邪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