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竿頭,又進一步,實是非同小可。
這一晚回思昔日師門學藝的往事,感慨萬千,不意今日又見了一個技出同傳的後進少年。
他猜想餘魚同是師兄馬真之徒,果然所料不錯。
餘魚同乃江南望族子弟,中過秀才。
他父親因和一家豪門争一塊墳地,官司打得傾家蕩産,又被豪門借故陷害,瘐死獄中。
餘魚同一氣出走,得遇機緣,拜馬真為師,棄文習武,回來把士豪刺死,從此亡命江湖,後來入了紅花會。
他為人機警靈巧,多識各地鄉談,在會中任聯絡四方、刺探訊息之職。
這次奉命赴洛陽辦事,并不知文泰來夫婦途中遇敵,在這店裡養傷,原拟吃些點心便冒雨東行,卻聽吳國棟等口口聲聲要捉拿紅花會中人,便即挺身而出。
駱冰隔窗聞笛,卻知是十四弟到了。
餘魚同以一敵三,打得難解難分。
镖行中人聞聲齊出,站在一旁看熱鬧。
童兆和大聲道:“要是我啊,留下兩個招呼小子,另一個就用彈子打。
”他見馮輝背負彈弓,便提醒一句。
馮輝一聽不錯,退出戰團,跳上桌子,拉起彈弓,叭叭叭,一陣彈子向餘魚同打去。
餘魚同連連閃避,又要招架刀劍,頓處下風,數合過後,吳國棟長劍與蔣天壽的鬼頭刀同時攻到,餘魚同揮金笛将刀擋開,吳國棟的劍卻在他長衫上刺了一洞。
餘魚同一呆,面頰上中了一彈,吃痛之下,手腳更慢。
吳國棟與蔣天壽攻得越緊。
蔣天壽武功平平,吳國棟卻劍法老辣,算得是公門中一把好手。
餘魚同手中金笛隻有招架,已遞不出招去。
童兆和在一旁得意:“聽童大爺的話包你沒錯。
喂,你這小子别打啦,扔下笛子,磕頭求饒,脫褲子挨闆子吧!”
餘魚同技藝得自名門真傳,雖危不亂,激鬥之中,忽骈左手兩指,直向吳國棟乳下穴道點去。
吳國棟疾退兩步。
餘魚同兩指變掌,在蔣天壽臉前虛顯一下,待對方舉刀擋格,手掌故意遲遲縮回。
蔣天壽看出有便宜可占,鬼頭刀變守為攻,直削過去。
餘魚同左掌将敵人兵刃誘過,金笛橫擊,正中敵腰。
蔣天壽大哼一聲,痛得蹲了下去。
餘魚同待要趕打,吳國棟迎劍架住。
馮輝一陣彈子,又把他擋住了。
蔣天壽順了一口氣,強忍痛楚,咬緊牙關,站起來溜到餘魚同背後,乘他前顧長劍、側避彈子之際,用盡平生之力,鬼頭刀“獨劈華山”,向他後腦砍去,這一招攻其無備,實難躲避。
哪知刀鋒堪堪砍到敵人頂心,腕上突然奇痛,兵刃拿捏不住,跌落在地,呆得一呆,胸口又中了一柄飛刀,當場氣絕。
餘魚同回過頭來,隻見駱冰左手扶桌,站在身後,右手拿着一柄飛刀,纖指執白刃,如持鮮花枝,俊目流眄,櫻唇含笑,舉手斃敵,渾若無事,說不盡的妩媚可喜。
他一見之下,胸口一熱,精神大振,金笛舞起一團黃光,大叫:“四嫂,把打彈弓的鷹爪廢了。
”
駱冰微微一笑,飛刀出手。
馮輝聽得叫聲,忙轉身迎敵,隻見明晃晃的一把柳葉尖刀已迎胸飛來,風勁勢急,忙舉彈弓擋架,拍的一聲,弓脊立斷,飛刀餘勢未衰,又将他手背削破。
馮輝大駭,狂叫:“師叔,風緊扯呼!”轉身就走,吳國棟刷刷兩劍,把餘魚同逼退兩步,将軟倒在地的韓春霖背起,馮輝揮鞭斷後,沖向店門。
餘魚同見公差逃走,也不追趕,将笛子舉到嘴邊。
李沅芷心想這人真是好整以暇,這當口還吹笛呢。
誰知他這次并非橫吹,而是像吹洞箫般直次,隻見他一鼓氣,一枝小箭從金笛中飛将出來。
馮輝頭一低,小箭釘在韓春霖臀上,痛得他哇哇大叫。
餘魚同轉身道:“四哥呢?”駱冰道:“跟我來。
”她腿上受傷,撐了根門闩當拐杖,引路進房。
餘魚同從地下拾起一把飛刀交還駱冰,問道:“四嫂怎麼受了傷,不礙事麼?”
那邊吳國棟背了韓春霖竄出,生怕敵人追來,使足了勁往店門奔去,剛出門口,外面進來一人,登時撞個滿懷。
吳國棟數十年功夫,下盤紮得堅實異常,哪知被進來這人輕輕一碰,竟收不住腳,連連退出幾步,把韓春霖脫手抛在地上,才沒跌倒。
這一下韓春霖可慘了,那枝小箭在地上一撞,連箭羽沒入肉裡。
吳國棟一擡頭,見進來的是骁騎營佐領張召重,轉怒為喜,将已到嘴邊的一句粗話縮回肚裡,忙請了個安,說道:“張大人,小的不中用,一個兄弟讓點子廢了,這個又給點了穴道。
”張召重“唔”了一聲,左手一把将韓春霖提起,右手在他腰裡一捏,腿上一拍,就把他閉住的血脈解開了,問道:“點子跑了?”吳國棟道:“還在店裡呢。
”張召重哼了一聲道:“膽子倒不小,殺官拒捕,還大模大樣的住店。
”一邊說話一邊走進院子。
馮輝一指文泰來的店房,道:“張大人,點子在那裡。
”手持軟鞭,當先開路。
一行人正要闖進,忽然左廂房中竄出一個少年,手持紅布包袱,向來召重一揚,笑道:“喂,又給我搶來啦!”說話之間已奔到門邊。
張召重一怔,心想:“這批镖行小子真夠膿包,我奪了回來,又被人家搶了去。
别理他,自己正事要緊!”當下并不追趕,轉身又要進房。
那少年見他不追,停步叫道:“不知哪裡學來幾手三腳貓,還冒充是人家師叔,羞也不羞?”這少年正是女扮男裝的李沅芷。
張召重名震江湖,外号“火手判官”。
綠林中有言道:“甯見閻王,莫見老王;甯挨一槍,莫遇一張。
”“老王”是鎮遠镖局總镖頭威震河朔王維揚,“一張”便是“火手判官”張召重了。
這些年來他雖身在官場,武林人物見了仍是敬畏有加,幾時受過這等奚落?當時氣往上沖,一個箭步,舉手向李沅芷抓來,有心要把她抓到,好好教訓一頓,再交給師兄馬真發落。
他認定她是馬真的徒弟了。
李沅芷見他追來,拔腳就逃。
張召重道:“好小子,往哪裡逃?”追了幾步,眼見她逃得極快,不想跟她糾纏,轉身要辦正事。
哪知李沅芷見他不追,又停步譏諷,說他浪得虛名,丢了武當派的臉,口中說話,腳下卻絲毫不敢停留,張召重大怒,直追出兩三裡地,其實大雨未停,兩人身上全濕了。
強召重一發狠勁,心說:“渾小子,抓到你再說。
”施展輕功,全力追來。
他既決心要追,李沅芷可就難以逃走,眼見對方越追越近,知他武功卓絕,不禁發慌,斜刺裡往山坡上奔去,張召重一聲不響,随後跟來,腳步加快,已到李沅芷背後,一伸手,抓住她背心衣服。
李沅芷大驚,用力一掙,“嗤”的一聲,背上一塊衣衫給扯了下來,心中突突亂跳。
随手把紅布包袱往山澗裡一抛,說道:“給你吧。
”
張召重知道包裡經書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