怃然道:“我也很想念你師父。
你可知另一個師叔也找你來了。
”餘魚同矍然一驚,道:“張召重張師叔?”陸菲青點點頭。
文泰來聽得張召重的名字,微微一震,“呀”了一聲。
駱冰忙過去相扶,愛憐之情,見于顔色。
餘魚同看得出神,癡想:“要是我有這樣一個妻子,縱然身受重傷,那也是勝于登仙。
”
陸菲青道:“我這師弟自甘下流,真是我師門之恥,但他武功精純,而且千裡迢迢從北京西來,一定還有後援。
現下文老弟身受重傷,我看眼前隻有避他一避,然後我們再約好手,跟他一決雌雄。
老夫如不能為師門清除敗類,這幾根老骨頭也就不打算再留下來了。
”話聲雖低,卻難掩心中憤慨之意。
駱冰道:“我們一切聽陸老伯吩咐。
”說罷看了一下丈夫的臉色,文泰來點點頭。
陸菲青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交給駱冰。
駱冰接過一看,封皮上寫着:“敬煩面陳鐵膽莊周仲英老英雄”。
駱冰喜道:“陸老伯,你跟周老英雄有交情?”陸菲青還沒回答,文泰來先問:“哪一位周老英雄?”駱冰道:“周仲英!”文泰來道:“鐵膽莊周老英雄在這裡?”陸菲青道:“他世居鐵膽莊,離此不過二三十裡。
我和周老英雄從沒會過面,但神交已久,素知他肝膽照人,是個鐵铮铮的好男子。
我想請文老弟到他莊上去暫避一時,咱們分一個人去給貴會朋友報信,來接文老弟去養傷。
”他見文泰來臉色有點遲疑,便問:“文老弟你意思怎樣?”
文泰來道:“前輩這個安排,本來再好不過,隻是不瞞前輩說,小侄身上擔着血海的幹系。
乾隆老兒不親眼見到小侄喪命,他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
鐵膽莊周老英雄我們久仰大名,是西北武林的領袖人物,交朋友再熱心不過,那真是響當當的腳色。
他與我們雖然非親非故,小侄前去投奔,他礙于老前輩的面子,那是非收留不可,然而這一收留,隻怕後患無窮。
他在此安家立業,萬一給官面上知道了,叫他受累,小侄心中可萬分不安。
”
陸菲青道:“文老弟快别這麼說,咱們江湖上講的是‘義氣’兩字,為朋友兩脅插刀,賣命尚且不惜,何況區區身家産業?咱們在這裡遇到為難之事,不去找他,周老英雄将來要是知道了,反要怪咱們瞧他不起,眼中沒他這一号人物。
”文泰來道:“小侄這條命是甩出去了。
鷹爪子再找來,我拚得一個是一個。
前輩你不知道,小侄犯的事實在太大,愈是好朋友,愈是不能連累于他。
”
陸菲青道:“我說一個人,你一定知道,太極門的趙半山跟你怎樣稱呼?”文泰來道:“趙三哥,那是我們會裡的三當家。
”
陸菲青道:“照呀!你們紅花會幹的是甚麼事,我全不知情。
可是趙半山趙賢弟跟我是過命的交情,當年我們在屠龍幫時出生入死,真比親兄弟還親。
他既是貴會中人,那麼你們的事一定光明正大,我是信得過的。
你犯了大事卻又怎麼了?最大不過殺官造反。
嘿嘿?剛才我就殺了兩個官府的走狗哪!”說着伸足在馮輝的屍體上踢了一腳。
文泰來道:“小侄的事說來話長,過後隻要小侄留得一口氣在,再詳詳細細的禀告老前輩。
這次乾隆老兒派了八名大内侍衛來兜捕我們夫妻。
酒泉一戰,小侄身負重傷,虧得你侄女兩把飛刀多廢了兩個鷹爪,好容易才逃到這裡,哪知禦林軍的張召重又跟着來啦。
小侄終是一死,但乾隆老兒那見不得人的事,總要給他抖了出來,才死得甘心。
”
陸菲青琢磨這番說話,似乎他獲知了皇帝的重大陰私,是以乾隆接二連三派出高手要殺他滅口。
他雖在大難之中,卻不願去連累别人,正是一人做事一人當的英雄本色,心想如不激上一激,他一定不肯投鐵膽莊去,便道:“文老弟,你不願連累别人,那原是光明磊落的好漢子行徑,隻不過我想想有點可惜。
”
文泰來忙問:“可惜甚麼?”陸菲青道:“你不願去,我們三人能不能離開你?你身上有傷,動不得手,待會鷹爪子再來,我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隻要有我師弟在内,咱們有誰是他敵手?這裡一位是你夫人,一個是你兄弟,老朽雖然不才,也還知道朋友義氣比自己性命要緊。
咱們一落敗,誰能棄你而逃?老朽活了六十年,這條命算是撿來的,陪你老弟和他們拚了,并沒甚麼可惜,可惜是我這個師侄方當有為,你這位夫人青春年少,隻因你要逞英雄好漢,唉,累得全都喪命于此。
”
文泰來聽到這裡,不由得滿頭大汗,陸菲青的話雖然有點偏激,可全入情入理。
駱冰叫了一聲“大哥”,拿出手帕,把他額上汗珠拭去,握住他那隻沒受傷的手。
文泰來号稱“奔雷手”,十五歲起浪蕩江湖,手掌下不知擊斃過多少神奸巨憝、兇徒惡霸,但這雙殺人無算的巨掌被駱冰又溫又軟的手輕輕一握,正所謂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再也不能堅執己見了,向陸菲青道:“前輩教訓的是,剛才小侄是想岔了,前輩指點,唯命是從。
”
陸菲青将寫給周仲英的信抽了出來。
文泰來見信上先寫了一些仰慕之言,再說有幾位紅花會的朋友遇到危難,請他照拂,信上沒寫文餘等人的姓名。
文泰來看後,歎了一口氣道:“我們這一到鐵膽莊,紅花會又多了一位恩人了。
”
須知紅花會有恩必酬,有仇必報。
任何人對他們有恩,總要千方百計答謝才罷,若是結下了怨仇,也必大仇大報,小仇小報,決不放過。
鎮遠镖局的人聽到紅花會的名頭心存畏懼,就因知道他們人多勢衆,恩怨分明,實是得罪不得。
陸菲青再問餘魚同,該到何處去報信求援,紅花會後援何時可到。
餘魚同道:“紅花會十二位香主,除了這裡的文四當家和駱十一當家,都已會集安西。
大夥請少舵主總領會務,少舵主卻一定不肯,說他年輕識淺,資望能力差得太遠,非要二當家無塵道長當總舵主不可。
無塵道長又哪裡肯?現下僵在那裡,隻等四當家與十一當家一到,就開香堂推舉總舵主。
誰知他們兩位竟在這裡被困。
大家正眼巴巴在等他們呢。
”
陸菲青喜道:“安西離此也不遠,貴會好手大集。
張召重再強,又怕他何來?”餘魚同向文泰來道:“少舵主派我去洛陽見韓家的掌門人,分說一件誤會,那也不是十萬火急之事。
小弟先趕回安西報信,四哥你瞧怎麼樣?”他在會中位分遠比文泰來為低,遇到疑難時按規矩要聽上頭的人吩咐。
文泰來沉吟未答。
陸菲青道:“我瞧這樣,你們三人馬上動身去鐵膽莊,安頓好後,餘賢侄就徑赴洛陽。
到安西報信的事就交給我去辦。
”
文泰來不再多說,彼此是成名英雄,這樣的事不必言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