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替我們當家的謝謝。
”周仲英連忙扶起,道:“文四奶奶你且寬心,不把文四爺救回來,咱們誓不為人。
”轉頭對陳家洛道:“事不宜遲,就請陳當家的發布号令。
”陳家洛道:“這個哪裡敢當?請周陸兩位前輩商量着辦。
”陸菲青道:“陳當家的不必太謙。
紅花會是主,咱們是賓,這決不能喧賓奪主。
”
陳家洛又再謙讓,見周陸二人執意不肯,便道:“那麼在下有僭了!”轉身發令,分撥人馬。
這時鐵膽莊餘燼未熄,焦木之氣充塞空際,風吹火炬,獵獵作響。
衆人肅靜聽令。
第一撥:當先哨路金笛秀才餘魚同,和西川雙俠常赫志、常伯志兄弟取得聯絡,探明文泰來行蹤,趕回禀報。
第二撥:千臂如來趙半山,率領石敢當章進、鬼見愁石雙英。
第三撥:追魂奪命劍無塵道人,率領鐵塔楊成協、銅頭鳄魚蔣四根。
第四撥: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率領九命錦豹子衛春華、書僮心硯。
第五撥:綿裡針陸菲青,率領神彈子孟健雄、獨角虎安健剛。
第六撥:鐵膽周仲英,率領俏李逵周绮、武諸葛徐天宏、鴛鴦刀駱冰。
陳家洛分撥已定,說道:“十四弟,請你立即動身。
其餘各位就地休息安眠,天明起程,分撥進嘉峪關後會集。
關上魔爪孫諒必盤查嚴緊,不可大意。
”衆人齊聲答應。
餘魚同向衆人一抱拳,上馬動身,馳出數步,回頭偷眼向駱冰一望,見她正自低頭沉思,對他離去渾沒在意。
他歎了口氣,策馬狂奔而去。
衆人各自找了幹淨地方睡下。
陳家洛悄悄對徐天宏道:“七哥,周老英雄已被咱們累得家破人亡,這次又仗義去救四哥。
你多費點心,别讓官面上的人認出他來。
四嫂身上有傷,她惦念四哥,厮殺起來一定奮不顧身,你留心别讓她拚命。
你們這一路不必趕快,能夠不動手,那就最好。
”徐天宏答應了。
睡不到兩個時刻,天已黎明。
千臂如來趙半山率領章進、石雙英首先出發。
駱冰一晚沒合眼,叫過章進,說道:“十哥,路上可别鬧事。
”章進道:“四嫂你放心,救四哥是大事,我就再胡塗也理會得。
”
孟健雄、宋善朋等将周英傑屍身入殓,葬在莊畔。
周绮伏地痛哭,周仲英亦是老淚縱橫。
陳家洛等俱在墳前行禮。
不久,無塵、陳家洛、陸菲青三撥人馬先後啟程,最後是周仲英及宋善朋等大隊人夥動身。
到趙家堡後,當地百姓已知鐵膽莊失火,紛來慰問。
周仲英謝過了,去相熟銀鋪取了一千兩銀子,打了尖,即與宋善朋等分手,縱馬向東疾馳。
一路之上,周绮老是跟徐天宏作對,總覺他的一言一動越瞧越不對勁,不管周仲英闆臉斥責也好,駱冰笑着勸解也好,徐天宏下氣忍讓也好,周绮總是放他不過,冷嘲熱諷,不給他半分面子。
後來徐天宏也氣了,心道:“我不過瞧着你爹爹面子,讓你三分,難道當真怕你?我武諸葛縱橫江湖,成名的英雄豪傑哪一個不敬重于我,今日卻來受你這丫頭的閑氣!”他一騎馬索性落在後面,一言不發,落店吃飯就睡,天明就趕路,一路馬不停蹄,第三天上過了嘉峪關。
周仲英見女兒如此不聽話,背地裡好幾次叫了她來谕導呵責。
周绮當時答應,可是一見徐天宏,忍不住又和他擡起杠來。
周仲英心想若是老妻在此,或能管教管教這一向寵慣了的女兒,現下她負氣出走,不知流落何方,言念及此,甚是難過,見徐天宏悶悶不樂,又覺過意不去。
當晚到了肅州,四人在東門一家客店住了。
徐天宏出去了一會,回來說道:“十四弟還沒追上四哥,也沒遇上西川雙俠。
”
周绮忍不住插嘴:“你又怎麼知道?瞎吹!”徐天宏白了她一眼,一聲不響。
周仲英怕女兒再言語無禮,說道:“這裡是古時的酒泉郡,酒最好。
七爺,我和你到東大街杏花樓去喝一杯。
”徐天宏道:“好。
”周绮道:“爹,我也去。
”徐天宏噗哧一笑。
周绮怒道:“你笑甚麼?我就去不得?”徐天宏把頭别過,隻當沒聽見。
駱冰笑道:“绮妹妹,咱們一起去。
為甚麼女人就不能上酒樓喝酒?”周仲英是豪爽之人,也不阻止。
四人來到杏花樓,點了酒菜。
肅州泉水清洌,所釀之酒,香醇無比,西北諸省算得第一。
店小二又送上一盤肅州出名的烘餅。
那餅弱似春綿,白如秋練,又軟又脆,周绮吃得贊不絕口。
酒樓之上耳目衆多,不便商量救文泰來之事,四人随口談論路上景色。
周仲英忽向徐天宏道:“貴會陳當家的年紀輕輕,一副公子哥兒的樣子,居然精通各家各派拳術,真是從所未見。
他和我比拳之時,最後所使的那套拳法怪異之極,不知是甚麼名稱。
七爺可知道麼?”周绮心中也一直存着這個疑團,聽父親問起,忙留神傾聽。
徐天宏道:“我和陳當家的這次也是初會。
他十五歲上,就由我們于老當家送到了天山,拜天池怪俠為師,一直沒回江南來。
隻有無塵道長、趙三哥幾位年長的香主在他小時候見過。
這套拳法,我瞧多半是天池怪俠的獨創。
”周仲英道:“紅花會名聞大江南北,總舵主卻竟像是位富貴公子,我初見之時,很是納罕,隻覺透着極不相稱。
後來跟他說了話、交了手,才知他不但武功了得,而且見識不凡,确是位了不起的人物,這真叫做人不可以貌相。
”徐天宏和駱冰聽他極口稱揚他們首領,甚是高興。
隻是駱冰想到丈夫安危難知,又擔心他受公差虐待,自是愁眉不能盡展。
周仲英道:“這幾年來,武林中出了不少人物,也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十年人事幾番新。
就像你老弟這般智勇雙全,江湖上就十分難得。
總要别辜負了這副身手,好好做一番事業出來。
”徐天宏連聲稱是。
他是答應周仲英“好好做一番事業”的勉勵之言,周绮卻哼了一聲,心道:“我爹贊你好,你還說是呢,也不怕醜!”
周仲英喝了口酒道:“一直聽人說,貴會于老當家是少林派高手,和我門戶很近。
我久想見他一面,向他讨教,但一個在江南,一個在西北,這心願始終沒了,他竟撒手西歸。
我常在打聽他的師承淵源,可是人言言殊,始終沒聽到甚麼确訊。
”徐天宏道:“于老當家從來不提他的師承,直到臨終時才說起,他以前是在福建少林寺學的武藝。
”周仲英道:“我是河南少室山少林寺本寺學的。
北少林南少林本是一家,我跟于老當家雖非同寺學藝,卻也可算得是同門。
”又道:“我曾聽人說,紅花會總舵主的武功跟少林家數很近,我心下很是仰慕,打聽他在少林派中的排行輩份,卻無人得知,心下常覺奇怪。
以他如此響當當的人物,若是少林門人,豈有無人得知之理?我曾寫了幾封信給他。
他的複信甚是謙虛,說了許多客氣話,卻一字不提少林同門。
”
徐天宏道:“于老當家不提自己武功門派,定有難言之隐。
他一向是最愛結交朋友的,以老前輩如此熱腸厚道,若和于當家相遇,兩位定是一見如故。
”周绮冷冷的道:“紅花會的人哪,很愛瞧不起人。
冰姊姊,我可不是說你。
”徐天宏不去理她。
周仲英又問:“于老當家是生了甚麼病去世的?他年紀似乎比我也大不了幾歲吧?”徐天宏道:“于老當家故世時六十五歲。
他得病的情由,說來話長。
此間人雜,咱們今晚索性多趕幾十裡路,找個荒僻之地,好好談一談。
”周仲英道:“好極了!”
忙叫櫃上算賬。
徐天宏道:“請等一等,我下去一下。
”周仲英道:“老弟,是我作東,你可别搶着會鈔。
”徐天宏道:“好。
”快步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