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刀使的是一招“達摩面壁”,當頭直劈下來,刀勢勁急。
張召重無奈,右手“春風拂柳”,在她臉前虛勢一揚,待她将頭一偏,左手就來奪刀,心想奪下她刀後,好言交代幾句,再将刀交還,她總不能再提刀砍殺。
不料周绮并不縮刀,手臂反而前伸,單刀疾劈。
張召重伸食中雙指從下向上在她手肘“曲池穴”上一戳,周绮手臂劇震,一柄刀直飛上天。
徐天宏疾竄而上,擋在她身前,單拐“鐵鎖橫江”在張召重面前一晃,反手将單刀遞給了周绮。
周仲英大刀揮動,阻住張召重退路,安健剛也挺刀上前,四人已成夾擊之勢。
眼見混戰将作,忽聽得山腰間有人揚聲大叫:“住手,住手!”衆人回頭望去,隻見南面山路上兩人疾馳上峰,一人穿灰,一人穿黑,均是輕功極佳,奔跑迅速。
衆人都感驚詫。
轉眼間兩人奔上山來,衆人認出穿黑的是綿裡針陸菲青,歡呼上前相迎。
穿灰袍的是個老道,背上負劍,面目慈祥,群雄都不認識。
陸菲青正待引見,張召重忽然奔到老道跟前,作了一揖,叫道:“大師哥,多年不見,你好!”群雄一聽,才知這是武當派掌門人馬真、金笛秀才餘魚同的師父,紛紛上前見禮。
陸菲青道:“馬師兄和我剛趕到孤山,遇見了馬善均馬大爺。
他知我們不是外人,說起獅子峰比武之約。
我們連忙趕來。
”四下一望,見無人死傷,大為放心。
馬真和王維揚以前曾見過面,雖無深交,但相互佩服對方武功,至于紅花會群雄,早聽餘魚同說過,神交已久,相見都很歡喜,互道仰慕,竟把張召重冷落在一旁。
張召重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由得十分尴尬。
馬真早已聞知這師弟的劣迹,滿腔怒火,本想見了面就舉出本派門規,重加懲罰,卻見他衣上鮮血斑斑、臉色焦黃,目青鼻腫,極為狼狽,不由得一陣心酸,道:“張師弟,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張召重悻悻的道:“我一個人,他們這許多人,自然就是這個樣子。
”
群雄一聽,無不大怒。
周绮第一忍耐不住,叫道:“還是你不錯?馬師伯、陸師伯,你們倒評評這個理看!”手執單刀,又要沖上去動手。
周仲英一把托住,說道:“現在兩位師伯到了。
武當派素來門規謹嚴,我們聽兩位師伯吩咐就是!”這兩句話分明是在擠迫馬真。
馬真望望陸菲青,望望張召重,忽然雙膝一曲,跪在周仲英和陳家洛面前。
群雄大駭,連稱:“馬老前輩,有話好說,快請起來!”忙把他扶起。
馬真心中激蕩,哽哽咽咽的道:“各位師兄賢弟,我這個不成才的張師弟,所作所為,實在是天所不容。
我愧為武當掌門,不能及時清理門戶,沒臉見天下武林朋友。
我……我……”咽喉塞住,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對陸菲青道:“陸師弟,你把我的意思向各位說吧!”陸菲青道:“我師兄知道了我們這位張大人的好德行之後,氣得食不下咽、睡不安枕,不過……不過總是念在過世的師父份上,鬥膽要向各位求一個情。
”群雄眼望陳家洛和周仲英,候他兩人發落。
陳家洛心想:“我不能自己慷慨,讓周老英雄做惡人,且聽他怎麼說就怎麼辦。
”當下一言不發,望着周仲英。
周仲英昂然說道:“論他燒莊害子之仇,周某隻要有一口氣在,決不能善罷甘休。
”頓了一頓,續道:“可是馬師兄既然這麼說,我交了你們兩位朋友,前事一筆勾銷!”周绮大不服氣,叫道:“爹!”周仲英摸摸她頭發,說道:“孩子,算了!”
陳家洛道:“沖着馬陸兩位前輩,我們紅花會也是既往不咎。
”
馬真和陸菲青向着衆人團團作揖,說道:“我們實是感激不盡。
”
無塵冷然道:“馬道兄,這次是算了,不過要是他再為非作夕,馬道兄你怎麼說?”馬真毅然道:“貧道此後定當嚴加管束,要他痛改前非。
若他再要作惡,除非他先把我殺了,否則我第一個容他不得!”
群雄聽馬真說得斬釘截鐵,也就不言語了。
馬真道:“我帶他回武當山去,讓他閉門思過,陸師弟留在這裡,幫同相救文四當家。
貧道封劍已久,不能效勞,要請各位原諒。
等文四當家脫險,陸師弟你給我捎個信來,也好教我釋念。
我那徒兒魚同怎麼不在這裡?”
陳家洛道:“十四弟和我們在黃河邊失散,後來聽說他受了傷,有一個女子相救,至今未悉下落。
一等救出四哥,我們馬上就去探訪,請道長放心。
”馬真道:“我這徒兒人是聰明的,隻是少年狂放,不夠穩重,要請陳當家的多多照應指教。
”陳家洛道:“我們兄弟患難相助,有過相規,都是和親骨肉一般。
十四弟精明能幹,大家是極為倚重的。
”馬真道:“今日之事,貧道實在感激無已。
陳當家的、周老英雄、無塵道兄和各位賢弟,将來路過湖北,務必請到武當出來盤桓小住。
”衆人都答應了。
馬真對張召重道:“走吧!”
張召重見凝碧劍已被駱冰插在背後,雖然這是一件神兵利器,但想如去索還,隻有自取其辱,牙齒一咬,掉頭就走。
這兩人一下山,群雄問起陸菲青别來情形。
原來他在黃河渡口和群雄失散,尋找李沅芷不見,心想她是官家小姐,為人又伶俐機警,決不緻有甚麼兇險,眼前關鍵是在張召重身上,這人實是本派門戶之羞,于是南下湖北,去請大師兄馬真出山。
趕到北京一問,得知張召重已到杭州,又匆匆南來。
這麼幾個轉折,因此落在紅花會群雄之後。
衆人邊談邊行,走下山來。
陳家洛對王維揚和韓文沖道:“兩位請便,再見了。
”王維揚道:“陳當家的再生之德,永不敢忘。
”陳家洛呵呵大笑,說道:“有兩件事要請王老英雄原諒。
”
于是把假扮官差劫奪玉瓶,挑撥他與張召重比武之事,都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王維揚向來豁達豪邁,這次死裡逃生,把世情更加看得淡了,笑道:“剛才我見你和張召重說話,才知你是冒牌統領。
哈哈,真是英雄出在少年,老頭兒臨老還學了一乖。
咱們是不打不成相識。
雖然我和姓張的比武是你們挑起,可是我性命總是你們救的。
”陳家洛道:“等我們正事了結,大家痛痛快快的喝幾杯!”
談笑間到了湖邊,坐船來到馬家。
陸菲青将王維揚身上所中金針用吸鐵石吸出,敷上金創藥。
折騰了半日,日已偏西。
馬善均來報:“功夫已幹了一大半,再過三個時辰,就可完工。
”陳家洛點頭說:“好!馬大哥辛苦了,現在請十三哥去監工吧。
”蔣四根答應着去了。
陳家洛轉身對王維揚和韓文沖道:“貴局的镖頭夥計,我們都好好款待着,不敢怠慢。
兩位何不帶他們到西湖玩玩?小弟過得一兩天,再專誠和各位接風賠罪。
”王韓兩人連稱:“不敢。
”王維揚老于世故,見紅花會人衆來來去去,甚是忙碌,定是在安排搭救文泰來,心想自己此時外出,他們圖謀之事如果成功,倒也罷了,萬一洩機,說不定要疑心自己向官府告密,便道:“兄弟年紀大了,受了這金針内傷,簡直有些挨不住,想在貴處打擾休息一天。
”陳家洛道:“悉随尊意,恕小弟不陪了。
”
王韓兩人由馬大挺陪着進内,和镖頭汪浩天等相會。
王維揚約束镖行衆人,一步不許出馬宅大門,心下卻甚惴惴,暗忖倘若紅花會失敗,官府前來捉拿,發見自己和這群匪幫混在一起,可真是掬盡西湖水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