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額上汗珠。
他在室中來回踱步,心神稍定,笑道:“你在皇帝面前絲毫不懼,居然不怕死在眼前,倒真是一條硬漢子。
你有甚麼放不下的事,不妨說給我聽。
等你死了後,我差人去辦。
”文泰來道:“我怕甚麼?諒你也不敢馬上殺我。
”乾隆道:“不敢?”文泰來道:“你要殺我,不過是怕你的秘密洩露。
可是你一殺我,哈哈,你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乾隆道:“難道死人會說話?”文泰來不理,自言自語:“我一死,就有人打開那封信,就會拿證物公布于天下,那時候皇帝就要大糟而特糟了。
”
乾隆急問:“甚麼信?”文泰來道:“于老當家當時先把你的事情,詳詳細細的寫在一封信裡,用火漆密封了,連帶兩件極重要的證物,放在一位朋友那裡,然後我們兩人才進宮來見你。
”乾隆道:“你們怕有甚麼不測?”文泰來道:“當然啦,我們怎信得過你?于老當家對他朋友說,要是我們兩人忽然死了,就請他拆開那信,照着信中吩咐去辦。
若是我們之中還有一人活在世上,千萬不可拆開。
現在于老當家已經去世,隻怕你不敢殺我吧。
”
乾隆不禁連連搓手,焦急之情,見于顔色。
文泰來道:“這信和那兩件證明,你用三百萬兩銀子去收買,多半還值得吧?”
乾隆道:“銀子?我本來是要給的,我還要放你出去。
那麼你寫一封信給你朋友,要他拿那封信和那兩件東西來,我馬上放人支銀子。
”文泰來道:“哈哈,我把這朋友的名字告訴了你,好讓你又派侍衛去殺他捉他。
老實說,在這裡我很舒服,這生這世我是不想出去啦,吃定了你一世。
咱們倆是同歸于盡的命,要是我先死,你也活不長久。
”
乾隆咬着嘴唇皮,一聲不響,凝思應付之策,過了一會,說道:“你不肯寫信,那也好。
給你兩天期限,後天晚上再來問你,要是仍然這般倔強,隻好殺你。
我殺你不會讓人知道,你朋友隻道你仍然活着。
退一步說,就算不殺你,難道不會剜去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頭,斬斷你的雙手……你在這兩天中好好想一想。
”說完,推門走出書房,大踏步向外走出。
衆侍衛在後面跟随保護,李可秀跟到府外,跪下相送。
乾隆一走,文泰來由提督府親兵擡入地牢,沿路來去,都由張召重仗劍護送。
剛回地牢,一名親兵對張召重道:“李将軍有封信給張大人。
”張召重接信一看,出地牢去了。
文泰來躺在床上,想念嬌妻良友此時必仍在窮智竭力營救,然而朝廷勢大,皇帝親臨,實在非同小可,别要朋友們因救自己而有損折,那麼即使獲救,也是此心終生難安了。
正自思潮起伏,忽聞閘門響動,不一會,進來一人,文泰來隻道他是張召重,一眼都不去望他。
那人走到床前,輕聲道:“四哥,我瞧你來啦。
”
文泰來一驚,睜眼一看,竟是總舵主陳家洛。
黃河渡頭陳家洛率衆來救,他未得相會,今日上午才親見豐采,危急之中隻是隔着鐵網看了幾眼,見他義氣深重,臨事鎮定,早已必折,此刻牢中重會,不由得驚喜交集,忙挺腰坐起,叫道:“總舵主!”
陳家洛微笑點頭,從懷中拿出兩把鋼锉,就來锉他手上手铐,用力锉了幾锉,手铐上隻起了幾條紋路,鋼锉卻磨損了。
原來這手铐是用西洋的紅毛鋼鑄成,尋常鋼锉奈何它不得。
這一着大出陳家洛意料之處,心中一急,手勁加木,再锉得幾锉,拍的一聲,鋼锉竟自折斷,忙換過一把鋼锉再锉。
锉了半天,兩人滿頭大汗,手铐卻仍是紋絲不動。
陳家洛又從懷裡撈出鑽子、起子、錘子諸般鐵器,可是不論如何對付,手铐總是解脫不開。
文泰來道:“總舵主,這副腳鐐手铐隻有寶刀寶劍才削得斷。
”
陳家洛想起黃河渡口夜鬥張召重,他一把凝碧劍将自己鈎劍盾牌與無塵長劍全部削斷,忙問:“張召重是不是整天都守着你?”文泰來道:“他和我寸步不離,剛才不知有甚麼要緊事才出去。
”陳家洛道:“好,咱們等他回來,奪他寶劍。
”把鋼锉等物丢在床底。
文泰來道:“我能否出去,難以逆料,皇帝要殺我滅口,怕我洩漏秘密。
總舵主,我把秘密跟你說了,那麼不論我是死是活,都不會耽擱咱們的大事。
”陳家洛道:“好,四哥你說。
”文泰來道:“那天晚上我随于老當家進宮,見了皇帝,乾隆當然大感驚詫。
于老當家說:‘浙江海甯陳家一位老太太叫我來的。
’他拿了一封信出來,皇帝看後臉色大變,叫我在寝宮外等候。
他們兩個密談了大約一個時辰,于老當家才出來。
他在路上告訴我,皇帝是漢人,是你的哥哥。
”
陳家洛大吃一驚,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那決不能夠,我哥哥還在海甯。
”
文泰來道:“于老當家說,當年前朝的雍止皇帝生了個女兒,恰好令堂老太太同一天生了個兒子。
雍正命人将孩子抱去瞧瞧,還出來時,卻已掉成個女孩。
那個男孩子,便是當今的乾隆皇帝……”
話未說完,忽然甬道中傳來腳步之聲,陳家洛忙在床角一隐,進來的是一名親兵。
他不見陳家洛,很是詫異,問道:“紅花會的陳當家呢?”陳家洛從隐身處出來,道:“甚麼事?”那親兵道:“張召重大人回來了,李将軍留他不住,請你快出去。
”
陳家洛道:“好!”左手一探,已點中他“通谷穴”。
那親兵一聲不出,倒在地下。
陳家洛随手将他拖入床底。
文泰來道:“張召重就要來到,詳情已不及細說。
于老當家知道皇帝是漢人,就去勸他反滿複漢,恢複漢家山河,把滿人盡都趕出關去,他仍然做他的皇帝。
皇帝似乎頗有點動心,不過他說這事是真是假,還不能完全确定,要于老當家把兩件證物拿給他看看,再定大計。
哪知于老當家回去就一病不起。
他遺命要你做總舵主,他對我說,這是咱們漢家光複的良機。
皇帝是你哥哥,要是他不肯反滿複漢,大家就擁你為主。
”
這一番話把陳家洛聽得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回想在湖上初見乾隆,後來又見他在自己父母墓前哭拜,再想到他對自己的情誼,其中确有不少特異而耐人尋味之處,難道皇帝真是自己父母所生?也隻有如此,他手題“春晖”、“愛日”的匾額才說得通。
文泰來又道:“雍正怎樣用女孩掉了你的哥哥,經過情形,據說你令堂老太太詳詳細細寫在一封信裡,此外還有幾種重要證物,于老當家都交給令師天池怪俠袁老前輩保管。
”陳家洛道:“啊,今年夏天常氏雙俠來看我師父,就是奉義父之命,送這些東西來的?”
文泰來道:“不錯,這是最機密的大事,所以連你也不讓知道。
袁老前輩也隻知是要緊非常的物件,到底是甚麼他并不清楚。
于老當家臨終時遺命,等你就任總舵主後,開啟信件,共圖大舉。
哪知我失手就擒,險險耽誤了要事。
總舵主,今日如果救我不出,你趕快到回疆去見你師父,千萬不可因我一人的生死安危,而誤光複大業。
”文泰來說完這番話,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他正想續說,忽聽得甬道中又有腳步聲,忙做個手勢。
陳家洛躲入了床底。
文泰來上身倚出床外,半個身子跌在地上,一動不動。
張召重走進室來,地牢内一燈如豆,朦朦中見文泰來上半身跌在地上,似乎已死,大吃一驚,縱上前來,在他背上輕輕一推,文泰來全然不動。
張召重更驚,一把将他拉起,伸手要探他鼻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