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開一閉之間,順手把桌上兩人的衣服抓了出來。
楊成協等坐在房中等候消息,見她把衣服拿到,大為佩服,問她使的是甚麼妙法,駱冰微笑不答。
衆人談笑一會,正要分頭去睡,忽然心硯叫了起來,發現了敵人。
駱冰心想衣服已經偷到,正好乘此機會歸還,免得明晨周绮發窘,奔到新房窗邊,聽得房内話聲,知兩人已醒,便将衣服放在門口。
這時陳家洛和周仲英一幹人都走了過來。
陳家洛道:“宅子四周都圍住了,不怕他飛上天去,咱們一間間房搜吧。
”群雄逐一搜去,竟然不見影蹤。
無塵十分惱怒,連聲大罵。
徐天宏忽然驚叫:“咱們快去瞧十四弟。
”衛春華笑道:“總舵主早已請陸老前輩守護十四弟,請趙三哥守護文四哥,怕他們身上有傷,受了暗算。
要是沒人守着四哥,四嫂還有心情來跟你們開玩笑麼?”徐天宏道:“是。
不過咱們還是去看一看吧,隻怕這賊不是沖着四哥,便是沖着十四弟而來。
”
陳家洛道:“七哥說得有理。
”
群雄先到文泰來房中,房中燭光明亮,文泰來和趙半山正在下象棋,對屋外吵嚷似乎充耳不聞。
衆人又到餘魚同房去。
陸菲青坐在石階上,仰頭看天上星鬥,見群雄過來,站起身來,說道:“這裡沒甚麼動靜。
”這一群英雄好漢連皇帝也捉到了,今晚居然抓不到一個毛賊,都是又氣惱又奇怪。
徐天宏忽見窗孔中一點細微的火星一爆而隐,顯是房中剛吹熄蠟燭,心頭起疑,說道:“咱們去瞧瞧十四弟吧。
”陸菲青道:“他睡熟了,所以我守在外面。
”駱冰道:“咱們快到别的地方去搜。
”徐天宏道:“不,還是先瞧瞧十四弟。
”他右手拿着火把,左手一推,房門應手而開,卻是虛掩着的,見床上的人一動,似乎翻了個身。
徐天宏用火把去點燃蠟燭,一時竟點不着,移近火把一看,原來燭芯已被打爛,陷入燭裡,顯然燭火是用暗器打滅的。
他吃了一驚,生怕餘魚同遭逢不測,快步走到床前,叫道:“十四弟,你好麼?”
餘魚同慢慢轉過身來,似是睡夢剛醒,臉上仍是蒙着帕子,定了定神才道:“啊,是七哥,你今晚新婚,怎麼看小弟來啦?”徐天宏見他沒事,才放了心,拿火把再到燭邊看時,隻見一枚短箭釘在窗格上,箭頭還染有燭油煙煤。
他認得這箭是餘魚同的金笛所發,更是大感不解:他為甚麼見到大夥過來就趕緊弄熄燭火?又是這般緊急,來不及起身吹熄,迫得要用暗器?
這時陳家洛等都已進房。
餘魚同道:“啊喲,各位哥哥都來啦,我沒事,請放心。
”徐天宏伸手要拔窗格上短箭,陳家洛在他背後輕輕一拉,徐天宏會意,當即縮手。
這時群雄都已看出餘魚同床上的被蓋隆起,除他之外裡面還藏着一人。
陳家洛道:“那麼你好好休息吧。
”率領群雄出房,對陸菲青道:“陸老前輩還是請你辛苦一下,照護餘兄弟,咱們出去搜查。
”
陸菲青答應了,等群雄走開,又坐在階石上。
衆人跟着陳家洛到他房裡。
陳家洛道:“把卡子都撤回來吧!”心硯傳令出去,在屋外把守的常氏雙俠、章進、石雙英、蔣四根都走進房來。
陳家洛坐在床上,群雄或坐或站,圍在四周,大家都感局面頗為尴尬,可是誰也不說話。
無塵終于忍耐不住,說道:“那毛賊明明躲在十四弟被窩裡,那究竟是甚麼人?十四弟幹麼要庇護他?”這一說開頭,大家七張八嘴的議論起來。
有的說餘魚同近來行為古怪,教人捉摸不透,有的說他為何躲在李可秀府裡,混了這麼多時候。
常氏雙俠又提到他救獲李可秀的事。
說了一會,章進叫道:“大夥兒去問個清楚。
我不是疑心十四弟對大家不起,他當然是血性男子。
不過既是異姓骨肉,生死之交,何事不能實說,幹麼要瞞咱們?”群雄齊聲說是。
徐天宏道:“十四弟或者有甚麼難言之隐,當面問他怕不肯說,要心硯假意送點心,去察看一下怎樣?”蔣四根道:“七哥這法子不錯。
”周仲英嘴唇動了一下想說話,但又忍住,眼望陳家洛,瞧他是甚麼主張。
陳家洛道:“闖進來的那人躲在十四弟房裡,那是大家都瞧見的了。
十四弟和大夥兒一起同生共死,這次又拚了性命相救四哥,咱們對他決無半點疑心,他既這麼幹,總有他的道理。
我剛才請陸老前輩在房外照顧,隻是防那人傷害于他。
隻要他平安無事,我想其餘的事不必查究,别傷了大夥兒的義氣。
”周仲英叫道:“陳總舵主的話對極。
”陳家洛道:“将來他要是肯說,自然會說,否則大家也不必提起。
少年人逞強好勝,或者有甚麼風流韻事,有時也是免不了的,隻要他不犯會規,十二哥自然不會找他算帳。
大家請安睡吧。
明天要上路呢。
”
這番話群雄聽了都十分心服。
徐天宏暗暗慚愧,心想:“講到胸襟氣度,總舵主可比我高得多了。
”
駱冰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們新婚夫婦還在這裡幹麼呀?”衆人都大笑起來。
這一笑之下,大宅子中又是一片喜氣洋洋。
餘魚同待群雄一走,急忙下床,站在桌旁,等衆人腳步消失,亮火折子點了蠟燭,低聲道:“你來幹麼?”
床上那人揭開棉被,跳下床來,坐在床沿之上,低頭不語,胸口起伏,淚珠瑩然,正是李可秀的女兒、陸菲青的女徒弟李沅芷。
隻見她一身黑衣,更襯得肌膚勝雪,一雙手白玉一般,放在膝蓋上,一言不發,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手背。
那日提督府一戰,餘魚同随紅花會群雄飄然而去,李沅芷傷心欲絕,整天騎了馬在杭州城裡城外亂闖。
李可秀明白女兒心事,也不加管束,讓她自行散心。
這天黎明,她在西城馳馬,剛巧遇到駱冰從巡撫衙門盜了玉瓶回去。
她曾和駱冰數次會面,知她是紅花會中人物,于是遠遠跟随,直到天目山來。
隻是她萬萬料想不到,自己魂牽夢萦的那個心上人,竟然就是對這個美貌少婦夢萦魂牽。
李沅芷十分機伶,駱冰又心情暢快,絲毫沒有提防,居然沒發覺後面有人跟蹤。
當晚李沅芷蹤迹數次被群雄發現,均得僥幸躲過。
她隻想找到餘魚同,向他剖白心事,卻闖到了徐天宏和周绮的新房之外。
心硯一叫嚷,群雄四下攔截,李沅芷左肩終于吃了常赫志一掌。
她忍痛在暗中一躲,聲東擊西的丢了幾塊石子,直闖到後院來,在底中劈面遇到陸菲青,被他一把拉住。
李沅芷驚叫:“師父。
”陸菲青怒道:“你來幹甚麼?”李沅芷道:“我找餘師哥有話說。
”陸菲青歎氣搖頭,心中不忍,向左邊的廂房一指。
李沅芷拍門,叫了幾聲:“餘師哥。
”
當衆人四下巡查之時,餘魚同已然醒來,手持金笛,斜倚床邊,以防敵人襲擊,忽然聽得李沅芷的聲音,大吃一驚,忙拔開門闩,李沅芷沖了進去。
他想:黑暗之中,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甚是不妥,便亮火折點燃蠟燭,剛想詢問,群雄已查問過來。
此情此景,原本無私,卻成有弊,實在好不尴尬,隻得先行遮掩再說,以免她從此難以做人。
他身上有傷,行動不便,便用笛中短箭打滅燭火。
兩人屏息不動。
待聽得徐天宏拍門,李沅芷低聲道:“餘師哥救我。
”餘魚同無法可想,隻得讓她躲入了被窩。
若非陳家洛一力回護,這被子一揭,當真不堪設想。
好容易脫險,但見她淚眼盈盈,深情款款,餘魚同心腸登時軟了,歎了口氣,說道:“你對我一片真心,我又不是蠢牛木馬,那會不知?但你是官家小姐,我卻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怎敢害了你的終身?”
李沅芷哭道:“你這麼突然一走,就算了嗎?”餘魚同道:“我也知對你不起。
但我是苦命之人,心如槁木死灰……你,你還是回去吧。
”李沅芷道:“你為了救朋友,跟我爹爹作對,我并不怪你,你是為了義氣。
”沉吟了一下又道:“似你這般文武雙全,幹麼不好好做事,圖個功名富貴?偏要在江湖上厮混,這多麼沒出息,隻要你向好,我爹爹……”餘魚同怒道:“我們紅花會行俠仗義,個個是鐵铮铮的漢子,怎能做滿洲人的走狗?”
李沅芷知道說錯了話,漲紅了臉,過了一會道:“人各有志,我也不敢勉強。
隻要你愛這樣,我也會覺得好的。
我答應聽你的話,以後決不再去幫爹爹,我想我師父也會喜歡。
”
最後兩句話說得聲音響了些,多半窗外的陸菲青也聽見了。
餘魚同坐在桌邊,隻是不語。
李沅芷低聲道:“你說我官家小姐不好,那我就不做官家小姐。
你說你紅花會好,那我也……我也跟着你做……做江湖上的亡命之徒……”這幾句話用了極大的氣力才說出口,說到最後,又羞又急,竟哭了出來。
餘魚同柔聲道:“我當初身受重傷,若非得你相救,千山萬水的送到杭州你府上調養,這條性命早就沒啦,按理說,那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
隻是……唉,你的恩德,隻好來生圖報了。
”
李沅芷霍地站起,說道:“你是不是另有美貌賢慧的心上人,以緻這樣把我瞧得一錢不值?”在餘魚同,那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