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叫他們在山洞中暫時休息,自己再出去追蹤,沿山道走了七八裡路,卻遇見了言伯乾、滕一雷等人。
哈合台又和他們在一起了,還多了一個不相識的,這人四十上下年紀,背着個鐵琵琶,腳步矯健,看來武功甚精。
言伯乾見師弟在路上東張西望,神态狼狽,忙上前相問。
彭三春含羞帶愧的說了,幸好滕一雷等三人也是一無所獲,大家半斤八兩。
回到山洞,言伯乾給彭三春引見了,那背負鐵琵琶之人便是韓文沖。
他在杭州給紅花會擺布得哭笑不得,心灰意懶,王維揚要他回鎮遠镖局任事,他無論如何不肯,反勸總镖頭及早收山。
王維揚和張召重在獅子峰一戰,死裡逃生,心想此後幫紅花會固然不行,跟他們作對也是不妥,事在兩難,聽韓文沖一說,連聲道:“對,對!”便即北上,去收束镖局。
韓文沖自回洛陽,滿拟從此閉門家居,封刀退出武林,哪知卻在道上遇見了正要上杭州去找他的哈合台。
他不願再見武林朋友,低頭假裝不見,但他的鐵琵琶極是起眼,終于躲不開,給哈合台認了出來。
兩人在客店中一談,韓文沖把焦閻三魔送命的經過詳細說了,哈合台才知金笛秀才和紅花會果然不是他們仇人,他對餘魚同很有好感,忙約韓文沖趕去解救。
韓文沖不想再混入是非圈子,但哈合台說,隻有他去解釋,滕顧兩人才不緻跟餘魚同為難,否則傷了此人,日後紅花會追究尋仇,他焉能置身事外?韓文沖一想不錯。
兩人趕到孟津,正逢滕一雷等從客店中打退公差奔出。
五人會合在一處,回頭來找山洞中的黑衣人。
餘魚同逃離險地,心想仇人中三個好手都追李沅芷去了,她一個少年女子,如何抵擋,心中甚是憂急,一路尋找,不見影蹤,尋到孟津郊外,知道公門中識得自己的人多,不敢尋将下去,挨到晚上,闖到一家小客店歇了。
這一晚又哪裡睡得着?心下自責無情,李沅芷兩次相救,然而眼前心上,仍然盡是駱冰的聲音笑靥,遠遠聽得“的笃、的笃、镗镗”的打更聲,卻是已交二更天了。
正要朦胧合眼,忽然隔房“東弄”一響,有人輕彈琵琶。
他雅好音律,側耳傾聽,琵琶聲輕柔宛轉,蕩人心魄,跟着一個女人聲音低低的唱起曲來:“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憂,不重不輕證候,甘心消受,誰教你會風流?”
他心中思量着“多情便有多憂”這一句,不由得癡了。
過了一會,歌聲隐約,隔房聽不清楚,隻聽得幾句:“……美人皓如玉,轉眼歸黃土……”出神半晌,不由得怔怔的流下淚來,突然大叫一聲,越窗而出。
他在荒郊中狂奔一陣,漸漸的緩下了腳步,适才聽到的“美人皓如玉,轉眼歸黃土”那兩句,盡在耳邊紫繞不去,想起駱冰、李沅芷等人,這當兒固然是星眼流波,皓齒排玉,明豔非常,然而百年之後,豈不同是化為骷髅?現今為她們憂急傷心,再過一百年想來,真是可笑之至了。
想到這裡,不禁心灰意懶,低頭亂走,見前面山腳下一棵大樹亭亭如蓋,過去坐在樹下休息一陣。
連日驚恐奔波,這時已疲累非凡,靠在樹上,朦朦胧胧的便睡着了。
睡夢中忽聽得鐘聲镗镗,一驚而醒,一抽身邊金笛沒抽到,想起早已被顧金标搶去,不覺啞然。
這時天已黎明,鐘聲悠長清越,隐隐傳來。
他睡了半夜,精神已複,心想:“暮鼓晨鐘,真是發人深省。
”信步随着鐘聲走去,原來是山崗上一所寺院中所發。
依着山道上崗,見廟宇已頗殘破,匾額上寫着“寶相寺”三字。
走進大殿,見殿上一尊佛像,垂頭低眉,似憐世人愁苦無盡,心下感慨,隻見四壁繪滿了壁畫,正待觀看,一個老和尚迎了出來,打個問訊,道:“居土光降小寺,可有事麼?”
餘魚同一怔,道:“在下到處遊山玩水,見寶刹十分清幽,想借住數日,納還香金,不知會打擾麼?”那老僧道:“小寺本為十方所舍,居士要住,請進來吧。
”命知客僧接待到客房裡,素面相待。
餘魚同吃過面後,又睡了兩個時辰。
睡醒起來,紅日滿窗,已是正午,佛殿上傳來木魚之聲。
出得房來,想下崗去找李沅芷,經過殿堂時見到壁畫,駐足略觀,見畫的是八位高僧出家的經過,一幅畫中題詞說道,這位高僧在酒樓上聽到一句曲詞,因而大徹大悟。
餘魚同不即往下看去,閉目凝思,那是一句甚麼曲詞,能有偌大力量?睜開眼來,見題詞中寫着七字:“你既無心我便休”。
這七個字猶如當頭棒喝,耳中嗡嗡作響,登時便呆住了。
癡癡呆呆的回到客房,反來覆去的念着“你既無心我便休”七字,一時似乎悟了,一時又迷糊起來。
當日不飲不食,如癫如狂。
知客僧來看了幾次,隻道他病了,勸他早睡。
餘魚同睡在床上,聽寺外風聲如嘯、松濤似海,心中也像波浪般起伏不定,二十三年來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中秀才、殺仇人、走江湖、行俠仗義,不知經曆了多少危險,卻一直無憂無慮,逍遙自在,哪知在太湖總舵中有一日陡然遇見了這個前生冤孽,從此丢不開,放不下,苦惱萬分。
回想駱冰對待自己,何曾有過一絲一毫情意?你既無心,我應便休,然而豈能便休?豈能割舍?心緒煩躁,坐起來點亮了燈,見桌上有一部經書,乃是從天竺最早傳到中國的《四十二章經》。
随手一翻,翻到了經中“樹下一宿”的故事,叙述天神獻了一個美麗異常的玉女給佛,佛說:“革囊衆穢,爾來何為?”
看到這裡,胸口猶似受了重重一擊,登時神智全失,過了良久,才醒覺過來,心想:“佛見玉女,說她不過是皮囊中包了一堆污血污骨,我何以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