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用刀削成,擡頭望天,隻覺天色又藍又亮,宛如潛在海底仰望一般。
峽内岩石全系深黑,烏光發亮。
道路彎來彎去,曲折異常。
這時已入冬季,峽内初有積雪,黑白相映,蔚為奇觀,心想:“這峽内形勢如此險峻,真是用兵佳地。
”
過了星星峽,在一所小屋中借宿一晚。
次日又行,兩旁仍是綿亘的黑色山崗。
奔馳了幾個時辰,已到大戈壁上。
戈壁平坦如鏡,和沙漠上的沙丘起伏全然不同,凝眸遠眺,隻覺天地相接,萬籁無聲,宇宙間似乎唯有他一人一騎。
他雖武藝高強,身當此境,不禁也生栗栗之感,頓覺大千無限,一己渺小異常。
到哈密城後,心想軍情緊急,對外來旅客盤查必嚴,于是繞過城市,徑到城西的二堡。
次日起來,尋思一過二堡向西,就要打聽霍青桐的所在了,自己是漢人,隻怕回人疑心自己是奸細,如何取得他們信任,倒要費一番周折,還是換了回人裝束較好,于是在二堡買了回人戴的繡花小帽、皮靴和條紋衣衫,到曠野中換了,把原來衣服埋在沙中。
臨溪一照,宛然是個回族少年,自覺有趣,不禁失笑。
但一路之上,竟沒遇到一個回人。
沿途回人聚居的村落市集都已燒成白地,自是兆惠大軍幹的好事,所有回人必定都已逃入沙漠腹地。
不由得着急起來,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漠之上,卻到哪裡去找霍青桐?心想如沿大路尋訪,隻怕再也找不到一人,于是折而向南,盡往偏僻山地中亂走。
回疆本就荒涼,不循大路,更是難遇人煙,向南走了三天,幹糧吃完,幸好不久便打死了一隻黃羊。
又走了兩日,途中見到幾個牧人,一問之下,卻都是哈薩克族人。
他們隻知滿清大軍來了之後,回部大隊人衆都往西退走,卻不知退往何處。
彷徨無計,隻得縱馬向西,信蹄所之,不加控馭,每天奔馳三四百裡。
如此走了四日,眼見皆是黃沙,天色蒙暗,不知盡頭。
這日天氣忽然熱了起來,大漠之中氣候變化劇烈,往往一日之内數曆寒暑。
本來水囊中的水都結了薄冰,這時卻越走越熱,烈日當空,人馬身上都是汗水,他想找個陰涼所在休息,四顧茫茫,盡是沙丘,隻得馳到一個大沙丘的背日處,打開水袋喝了三口,也讓白馬喝了三口,雖然奇渴難當,卻不敢多喝,隻怕附近找不到水源,喝完了水那可是死路一條。
人馬休息了一個時辰,上馬又行。
正走得昏昏沉沉、人困馬乏之時,忽然白馬仰起頭來,向天空嗅了幾嗅,振鬣長嘶,轉過身來,向南奔馳,陳家洛知道此馬頗具靈性,便也由它。
奔不多時,沙丘間忽然出現了稀稀落落的鐵草,再奔一陣,地下青草漸多。
陳家洛知道前面必有水源,心中大喜。
那白馬這時精神大振,四蹄如飛。
不一會,已聽得淙淙水聲。
轉眼之間,面前出現一條小溪,白馬奔到溪邊,陳家洛跳下馬來,見水清見底,撫摸馬背,笑道:“多虧你找到這條小溪,咱們一起喝吧!”俯身溪邊,掬了一口水喝下,隻覺一陣清涼,直透心肺。
那水甘美之中還帶有微微香氣,想必出自一處絕佳的泉水。
溪水中無數小塊碎冰互相撞擊,發出清脆聲音,叮叮咚咚,宛如仙樂。
那馬喝了幾口水後,長嘶一聲,跳躍了數下,也是說不出的歡喜。
陳家洛飲足溪水,心曠神怡,胸襟爽朗,回顧身上滿是沙塵,于是卷起褲腳,踏入水中,把頭臉手腳洗了個幹淨,再把馬牽過,給它洗刷一遍。
然後在兩隻皮袋中裝滿了水。
冰塊閃耀之中,忽見夾雜有花瓣飄流,溪水芳香,當是上遊有花之故,心想:“沿溪上溯,或許遇得到人,能問到霍青桐的行蹤。
”于是騎上了馬,沿溪水向上遊行去。
漸行溪流漸大。
沙漠中的河流大都上遊水大,到下遊時水流逐漸被沙漠吸幹,終于消失。
他久住回疆,也不以為奇,但見溪旁樹木也漸漸多了。
縱馬急馳了一陣,溪水轉彎繞過一塊高地,忽然眼前一片銀瀑,水聲轟轟不絕,匹練有如自天而降,飛珠濺玉,頓成奇觀。
在這荒涼的大漠之中突然見此美景,不覺身神俱爽,好奇心起,想看看瀑布之上更有甚麼景色,牽馬從西面繞道而上。
轉了幾個彎,從一排參天青松中穿了出去,登時驚得呆了。
眼前一片大湖,湖的南端又是一條大瀑布,水花四濺,日光映照,現出一條彩虹,湖周花樹參差,雜花紅白相間,倒映在碧綠的湖水之中,奇麗莫名。
遠處是大片青草平原,無邊無際的延伸出去,與天相接,草地上幾百隻白羊在奔跑吃草。
草原西端一座高山參天而起,聳入雲霄,從山腰起全是皚皚白雪,山腰以下卻生滿蒼翠樹木。
他一時口呆目瞪,心搖神馳。
隻聽樹上小鳥鳴啾,湖中冰塊撞擊,與瀑布聲交織成一片樂音。
呆望湖面,忽見湖水中微微起了一點漪漣,一隻潔白如玉的手臂從湖中伸了上來,接着一個濕淋淋的頭從水中鑽出,一轉頭,看見了他,一聲驚叫,又鑽入水中。
就在這一刹那,陳家洛已看清楚是個明豔絕倫的少女,心中一驚:“難道真有山精水怪不成?”摸出三粒圍棋子扣在手中。
隻見湖面一條水線向東伸去,忽喇一聲,那少女的頭在花樹叢中鑽了起來,青翠的樹木空隙之間,露出皓如白雪的肌膚,漆黑的長發散在湖面,一雙像天上星星那麼亮的眼睛凝望過來。
這時他哪裡還當她是妖精,心想凡人必無如此之美,不是水神,便是天仙了,隻聽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你是誰?到這裡來幹麼?”
說的是回語,陳家洛雖然聽見,卻似乎不懂,怔怔的沒作聲,一時缥渺恍惚,如夢如醉。
那聲音又道:“你走開,讓我穿衣服!”陳家洛臉上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