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睜大了一雙眼睛望着父親,見他眼中全是紅絲,知他憂急,輕輕拉着他手。
李沅芷對别人全不理會,不斷詢問餘魚同别來情形。
陳家洛對香香公主道:“你姊姊的意中人來啦,他定能勸她轉來。
”香香公主喜道:“真的麼!姊姊怎麼從來不跟我說。
啊,姊姊壞死啦。
”走到李沅芷面前,細細打量。
木卓倫聽了一愕,也過來看。
李沅芷與木卓倫曾見過面,忙作揖見禮,見到香香公主如此驚世絕俗的美貌,怔住了說不出話來。
香香公主微笑着對陳家洛道:“你對這位大哥說,我們很是高興,請他和我們同去找姊姊。
”陳家洛這才和李沅芷行禮厮見,說道:“李大哥怎麼也來啦?别來可好?”李沅芷紅了臉,隻是格格的笑,望着餘魚同,下巴微揚,示意要他說明。
餘魚同道:“總舵主,她是我陸師叔的徒弟。
”陳家洛道:“我知道,我們見過幾次。
”
餘魚同笑道:“她是我師妹。
”陳家洛驚問:“怎麼?”餘魚同道:“她出來愛穿男裝。
”
陳家洛細看李沅芷,見她眉淡口小,嬌媚俊俏,哪裡有絲毫男子模樣?曾和她數次見面,隻因有霍青桐的事耿耿于懷,從來不願對她多看,這一下登時呆住,腦中空蕩蕩的甚麼也不能想,霎等時之間又是千思萬慮,一齊湧到:“原來這人是女子?我對霍青桐姑娘可全想岔了。
她曾要我去問陸老前輩,我總覺尴尬,問不出口。
她這次出走,豈不是為了我?
她妹子對我又如此情深愛重,卻教我何以自處?”衆人見他突然失魂落魄的出神,都覺奇怪。
駱冰得知李沅芷是女子,過來拉住她手,很是親熱,見了她對餘魚同的神态,再回想在天目山、孟津等地的情形,今日又是,風沙萬裡的跟到,她對餘魚同的心意自是不問可知,心想餘魚同對自己一片癡心,現今有這樣一位美貌姑娘真誠見愛,大可解他過去一切無謂苦惱,隻是見他神情落寞,并無欣慰之意,實在不妥,須得盡力設法撮合這段姻緣才是。
李沅芷問道:“霍青桐姊姊呢?我有一件要緊事對她說。
”駱冰道:“霍青桐妹妹不知去了哪裡,我們正在找她。
”李沅芷道:“她獨個兒走的麼?”駱冰道:“是啊,而且她身上還有病呢。
”
李沅芷急道:“她朝哪個方向走的?”駱冰道:“本來是向東北走的,後來有沒轉道,就不知道了。
”李沅芷連連頓足,說道:“糟啦,糟啦!”
衆人見她十分焦急,忙問原因。
李沅芷道:“關東三魔要找翠羽黃衫報仇,你們是知道的了。
這三人一路上給我作弄了個夠。
他們正跟在我後面。
現下霍青桐姊姊向東北去,隻怕剛好撞上。
”
原來李沅芷在孟津寶相寺中見餘魚同出家做了和尚,悲從中來,掩面痛哭。
餘魚同竟然硬起心腸,寫了一封信留給陳家洛等人,對她不理不睬,飄然出寺。
李沅芷哭了一場,收淚追出時,餘魚同已不知去向。
她追到孟津城内,在各處寺院和客店探尋。
哪知意中人沒尋着,卻又見到了滕一雷、顧金标、哈合台三人。
他們從寶相寺出來,在一家僻靜客店休息。
李沅芷偷聽他們談話,知道要去回部找翠羽黃衫報仇。
她惱恨三人欺逼餘魚同,于是去買了一大包巴豆,回到客店,煎成濃濃一大碗汁水,盛在酒瓶裡,混入滕一雷等住的客店,等到他們上街閑逛,進房去将巴豆汁倒入桌上的大茶壺裡。
關東三魔回店,口渴了倒茶便喝,雖覺有點異味,也隻道茶葉粗劣,不以為意。
到了夜半,三人都腹痛起來,這個去了茅房回來,那個又去。
三人川流不息,瀉了一夜肚子。
第二天早晨肚瀉仍未止歇,三人精疲力盡,委頓不堪,本來要上路的,卻也走不動了。
滕一雷把酒店老闆找來大罵,說店裡東西不幹淨,吃壞了肚子。
客店老闆見三人兇得厲害,隻得連連陪笑,請了醫生來診脈。
那醫生怎想得到他們遇上暗算,隻道是受了風寒,開了一張驅寒暖腹的方子。
客店老闆掏錢出來抓藥,叫店小二生了炭爐煎熬。
李沅芷從客店後門溜進去偷看,見三魔走馬燈般的上茅房,心下大樂,又見店夥煎藥,乘他走開時,揭開藥罐,又放了一大把巴豆在内。
滕一雷等吃了藥,滿拟轉好,那知腹瀉更是厲害。
李沅芷一不做二不休,半夜裡跳進藥材鋪,在幾十隻抽屜裡每味藥抓了一撮,不管它是熟地大黃、當歸貝母,還是毛莨狼毒、紅花黃芹,一古腦兒的都去放入了藥罐。
次日店夥生起了炭爐再煎,濃濃的三碗藥端了上去。
關東三魔一口喝下,數十味藥在肚子裡胡鬧起來,那還了得,登時把生龍活虎般的三條大漢折騰得不成樣子。
好在他們武功精湛,身子強壯,三條性命才剩下了一條半,每人各送半條。
陳家洛騎了白馬向西急趕之時,怎想得到關東三魔還在孟津城中大瀉肚子。
滕一雷知道必有蹊跷,隻當是錯住了黑店,客店老闆謀财害命,于是囑咐兩人不再喝藥,過了一日,果然好些。
顧金标拿起鋼叉,要出去殺盡掌櫃店夥。
滕一雷一把拉住,說道:“老二,且慢。
再養一日。
等力氣長了再幹,說不定店裡有好手,眼下厮殺起來怕要吃虧。
”顧金标這才忍住氣。
到得傍晚,店夥送進一封信來,信封上寫着:“關東三魔收啟。
”滕一雷一驚,忙問:“誰送來的?”店夥道:“一個泥腿小厮送來的,說是交給店裡鬧肚子的三位爺們。
”滕一雷打開一看,隻氣得暴跳如雷。
顧金标與哈合台接過來,見紙上寫道:“翠羽黃衫,女中英豪,豈能怕你,三個草包。
略施小懲,巴豆吃飽。
如不速返,決不輕饒。
”字體娟秀,滕一雷看得出确是女子手筆。
顧金标把字條扯得粉碎,說道:“我們正要去找她,這賤人竟在這裡,那再好不過。
”三人不敢再在這客店居住,當即搬到另一處,将養了兩日,這才複原。
在孟津四處尋訪,卻哪裡有翠羽黃衫的蹤迹?
這時李沅芷已在黃河幫中查知衛春華趕到、紅花會衆人已邀了餘魚同齊赴回部。
她心上人既走,也就不再去理會三魔,便即跟着西去。
三魔找不到霍青桐,料想她必定返歸回部,便向西追蹤,在甘肅境内又撞見了李沅芷。
滕一雷見她身形依稀有些相熟,一怔之下,待細看時,她早已躲過。
次晨關東三魔用過早飯,正要上道,忽然外面進來了十多人,有的肩挑,有的扛擡,都說滕爺要的東西送來了。
滕一雷見送來的是大批雞鴨蔬菜、雞蛋鴨蛋,還有殺翻了的一頭牛與一口豬,喝問:“這些東西幹甚麼?”擡豬捉雞的人道:“這裡一位姓滕的客官叫我們送來的。
”店夥道:“就是這位客官姓滕。
”送物之人紛紛放下物事,伸手要錢。
顧金标怒道:“誰要這許多東西來着?”
正吵嚷間,忽然外面一陣喧嘩,擡進了三口棺材來,還有一名仵作,帶了紙筋石灰等收殓屍體之物,問道:“過世的人在哪裡?”掌櫃的出來,大罵:“你見了鬼啦,擡棺材來幹麼?”仵作道:“店裡不是死了人嗎?”掌櫃劈面一記巴掌打去。
仵作一躲,說道:“這裡不是明明死了三個人?一個姓滕,一個姓顧,還有一個蒙古人姓哈。
”顧金标怒火上沖,搶上去一掌。
那仵作一交摔倒,吐出滿口鮮血,還帶出了三枚大牙。
忽然鼓樂吹打,奏起喪樂,一個小厮捧了一副挽聯進來。
滕一雷雖然滿懷怒氣,卻已知是敵人搗鬼,展開挽聯,見上聯寫道:“草包三隻歸陰世”,下聯是“關東六魔聚黃泉”,上聯小字寫道:“一雷、金标、合台三兄千古”,下聯寫道:“盟弟焦文期、閻世魁、閻世章敬挽”,一塊橫額題着四字:“攜手九原”。
字迹便是先前寫信女子的手筆。
哈合台把挽聯扯得粉碎,抓住那小厮胸口,喝問:“誰叫你送來的?”那小厮顫聲道:“是……是一位公子爺,給了我一百文錢,說有三個朋友死……死在這裡,要我送來。
”哈合台知他是受人之愚,把他一摔,那小厮仰天直掼出去,放聲大哭。
滕一雷再問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