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
石雙英神色黯然,道:“京裡倒沒事。
我是趕來禀報木卓倫老英雄全軍覆沒的訊息。
”陳家洛大驚失色,站起身來,定了定神,問道:“甚麼?”群雄無不震驚。
駱冰道:“咱們離開回部之時,兆惠的殘兵敗将在黑水營被圍得水洩不通,清兵怎又會得勝?”
石雙英歎了一口氣,道:“清軍突然增兵,從南疆開來大批援軍,與被圍的兆惠殘部内外夾擊。
據逃出來的回人說,那時霍青桐姑娘正在病中,不能指揮。
木卓倫老英雄和他兒子力戰而死,霍青桐姑娘下落不明。
”陳家洛心中一痛,跌坐在椅。
陸菲青道:“霍青桐姑娘一身武藝,清軍兵将怎能傷害于她?”
陳家洛等都知這是他故意寬慰,亂軍之中,一個患病的女子如何得能自保?駱冰問道:“霍青桐姑娘有個妹子,回人叫她為香香公主,你可聽到她的消息麼?”說着使眼色。
石雙英會意,但又不能憑空捏造,隻得道:“這倒沒聽見。
她既是著名人物,如有損傷,京都必有傳聞。
我在京裡沒聽到甚麼,想必沒事。
”
陳家洛豈不知衆人是在設詞相慰,說道:“兄弟入内休息一會。
”衆人都道:“總舵主請便。
”陳家洛入内之後,駱冰對心硯道:“你快進去照料。
”心硯急奔進去。
衆人想到木卓倫和霍阿伊竟爾戰死,雖然保鄉衛土,捐軀疆場,也自不枉了一世豪傑,但總不免為之傷感。
霍青桐姊妹生死未蔔,想來也是兇多吉少了。
大家心情沮喪,默默無言。
過不多時,陳家洛掀簾而出,說道:“咱們快吃飯,早日趕到北京去吧。
”群雄見他忽然開朗,都感詫異。
陸菲青低聲對文泰來道:“以前我見你們總舵主總有點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這番如此看得開,放得下,真乃是領袖群倫的豪傑,這個我真的服了。
”文泰來大拇指一翹,加緊吃飯。
一路上群雄見陳家洛強作笑語,但神色日見憔悴,都感憂急,卻也難以勸慰。
不一日到了北京。
石雙英已在雙柳子胡同買下一所大宅第。
無塵、常氏雙俠、趙半山、楊成協五人已先在宅中相候。
衆人約略談過别來情由。
陳家洛道:“趙三哥,請你帶同心硯去見白振。
你把皇帝給我的“來鳳’琴和四嫂盜來的玉瓶送了去,要白振轉呈,皇帝就知咱們來了。
”趙半山與心硯遵囑而去,過了半日,回來複命。
心硯道:“我和趙三爺……”趙半山笑道:“怎麼還是爺不爺的?”心硯道:“是了。
我和趙三……趙三哥到白振家裡找他。
今兒他沒當值,正在家裡,見了三哥的名帖,忙迎出來,拉着我們到前門外喝了好一陣子酒,才放我們回來,着實親熱。
”陳家洛點點頭,心知白振是感念自己在錢塘江邊救他一命,是以與前全然不同了。
次日一早,白振過來回拜,與趙半山寒暄了一陣,然後求見陳家洛,神态甚是恭謹,悄聲道:“皇上命我領陳公子進宮。
”陳家洛進:“好,請白老前輩稍待片刻。
”入内與陸菲青等商議。
衆人都說該當嚴加戒備,以防不測。
當下陸菲青、無塵、趙半山、常氏雙俠、衛春華等六人随陳家洛進宮。
文泰來率領餘人在宮外接應。
七人有白振在前導引,各處宮門的侍衛都恭謹行禮。
各人見皇宮氣象宏偉,宮牆厚實,重重防衛,均感肅然。
走了好一刻,兩名太監急行而來,向白振道:“白大人,皇上在寶月樓,命你帶陳公子朝見。
”白振道:“是。
”轉頭對陳家洛道:“此去已是禁宮,請公子命各位将兵刃留下。
”衆人雖覺此事甚險,也隻得依言解下刀劍,放在桌上。
白振帶領衆人穿殿過院,來到一座樓前。
那樓畫梁雕棟,金碧輝煌,樓高五層,甚是精雅華美。
兩名太監從樓上下來,叫道:“傳陳家洛。
”陳家洛一整衣冠,跟着進樓,無塵等六人卻被阻在樓外。
陳家洛随太監拾級而上,走到第五層,進入房去,隻見乾隆笑吟吟的坐着。
陳家洛跪下行君臣之禮,甚是恭敬。
乾隆笑道:“你來啦,很好。
坐吧。
”一揮手,太監都走了出去。
陳家洛仍是垂手站立。
乾隆道:“坐下好說話。
”陳家洛才謝了坐下。
乾隆笑道:“你瞧我這層樓起得好不好?”陳家洛道:“若不是皇宮内院,别處哪有這般精緻的高樓華廈?”乾隆笑道:“我是叫他們趕工鸠造的,前後還不到兩個月呢。
要是時候充裕,還可再造得考究些。
不過就這樣,也将就可以了。
”陳家洛應道:“是。
”心想起這座寶月樓,又不知花了多少民脂民膏,為了趕造,隻怕還殺了不少不得力的工匠與監工呢。
乾隆站起身來,道:“你剛去過回部,來瞧瞧,這像不像大漠風光。
”陳家洛跟着他走到窗邊,向外望去,不覺吃了一驚。
這本是個萬紫千紅、回廊曲折的禦花園,先前從東面來時,隻覺一片豪華景色,富貴氣象,但登高西望,情景卻全然不同,裡許的地面上全鋪了黃沙,還有些小小沙丘,仔細看來,尚看得出拆去亭閣、填平池塘、挖走花木的種種痕迹。
這當然沒有大漠上一望無際的雄偉氣勢,但具體而微,也有一點兒沙漠的模樣。
陳家洛道:“皇上喜歡沙漠上的景色?”乾隆笑而不答,反問:“怎樣?”陳家洛道:“那也是極盡人力的了。
”隻見黃沙之上,還搭了十幾座回人用的帳篷,帳篷邊系着三頭駱駝,想起霍青桐姊妹,不由得一陣心酸,再向前望,隻見數百名工人還在拆屋,想是皇帝嫌這沙地不夠大,還要再加擴充。
陳家洛心中奇怪:“這一片幹澄澄、黃巴巴的沙地有甚麼好看?
在繁花似錦的禦花園中搭了回人帳篷,像甚麼樣子?他的心思真是令人難以捉摸。
”
乾隆從窗邊走回,向幾上的“來鳳”古琴一指,道:“為我再撫一曲如何?”陳家洛見他始終不提正事,也不便先說,于是端坐調弦,彈了一曲《朝天子》。
乾隆聽得大悅。
陳家洛彈奏之間,微一側頭,忽然見到一張幾上放着那對回部送來求和的玉瓶,瓶上所繪的香香公主似在對自己含睇淺笑,铮的一聲,琴弦登時斷了。
乾隆笑道:“怎麼?來到宮中,有些害怕麼?”陳家洛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說道:“天威在迩,微臣失儀。
”乾隆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心想:“你終于怕了我了。
”陳家洛低下頭來,忽見乾隆左手裹着一塊白布,似乎手上受傷。
乾隆臉上微紅,将手縮到背後,說道:“我要的東西,都拿來了麼?”
陳家洛道:“是我的朋友拿着,就在樓下。
”乾隆大喜,拿起桌上小槌在雲闆上輕敲兩下,一名小太監走了進來。
乾隆道:“叫跟随陳公子的人上來。
”小太監答應了下樓。
陸菲青等在樓下等着,不知陳家洛和皇帝談得如何,過了一會,聽得樓頭隐隐傳下琴聲,稍覺放心。
小太監下樓傳見,六人跟着他上樓。
走到第二層樓梯,忽然身後腳步聲急,兩人快步走上樓來。
無塵與衛春華走在最後,往兩旁一讓路,那兩人從中間搶上,見常氏雙俠并不讓路,低叱一聲:“讓開!”
各伸手臂,插向常氏雙俠腰部,向外猛推。
常氏雙俠均想:“哪一個龜兒子如此無禮?”當下運勁反撞。
那兩人一推,見常氏雙俠紋絲不動,卻有一股極大勁力反撞出來,都吃了一驚。
這時常氏雙俠也已向兩旁側身,讓出路來,見這兩人太監打扮,一人空手,一人捧着一隻盒子,剛才這一出手,顯然武功精湛。
内侍中居然有此好手,倒也出人意外。
一瞥之間,兩名太監已走到陸菲青與趙半山身後。
兩人互望了一眼,各伸右掌向陸趙兩人肩頭抓去,喝道:“讓開吧!”陸趙兩人忽覺有人來襲,陸菲青使招“沾衣十八跌”,趙半山使了半招“單鞭”,當即把來勢化解。
兩名太監所抓不中,卻受到内勁反擊,當下搶上樓頭,回頭向陸趙二人怒目橫視。
一人對白振道:“白老二,皇上又選侍衛麼?”白振笑道:“這幾位是武學高人,哪能像咱們這般俗氣。
”兩名太監哼了一聲,上樓去了。
陸菲青等見這兩名太監身懷絕藝,卻是操此賤役,而對白振又是毫不客氣,都是心中懷疑,不知兩人是甚麼來頭。
轉眼間上了第五層樓。
白振在簾外禀道:“陳公子的六名從人在這裡侍候。
”一名小太監掀簾出來,道:“在這裡等一下。
”過了一會,那兩名會武功的太監空着手出來,向六人打量了一會,下樓去了。
那小太監道:“進去吧。
”
六人随着白振進去,見乾隆居中而坐,陳家洛坐在一旁。
陳家洛一使眼色,站了起來。
陸菲青等無奈,隻得向乾隆跪倒磕頭。
無塵肚裡暗暗咒罵:“臭皇帝!那日在六和塔上,吓得你魂不附體,今日卻擺這臭架子。
老道若不是瞧着總舵主的面子,一劍在你身上刺三個透明窟窿。
”
陳家洛從趙半山手裡接過一個密封的小木箱來,放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