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分。
”三人說起當年李莫愁如何下毒手害死陸無雙父母之事,才知三人幼時曾在嘉興相會,程英和陸無雙都還去過楊過所住的破窯,想到幾時居然曾有過這番遇合,心頭不由得均是平添溫馨之意。
楊過道:“這魔頭武功高強,就算我并未受傷,咱三個也是鬥她不過的,還是外甥點燈籠,照舊.咱們這就溜之大吉罷。
”程英點點頭道,”眼下還有三個時辰。
楊兄的坐騎腳力甚好,咱們立時就逃,那魔頭未必追得上。
”
陸無雙道:“傻蛋,你身上有傷,能騎馬麼?”楊過歎道:“不能騎也隻得硬挺,總好過落在這魔頭手中。
”
陸無雙道,“咱們隻一匹馬。
表姊,你陪傻蛋向西逃,我故布疑陣,引她往東追。
”程英臉上微微一紅,道:“不,你陪楊兄。
我跟李莫愁并無深仇大怨,縱然給她擒住,也不一定要傷我,你若落入她手,那可有得受的了。
”
陸無雙道:“她沖着我而來,若見我和傻蛋在一起,豈非枉自累了他?”表姊妹倆你一言,我一語,互推對方陪伴楊過逃走。
楊過聽了一會,甚是感動,心想這兩位姑娘都是義氣幹雲,危急之際甘心冒險來救我性命,縱然我給那魔頭拿住害死,這一生一世也不算白活了。
隻聽陸無雙道:“傻蛋,你倒說一句,你要我表姊陪你逃呢,還是要我陪?”楊過還未回答,程英道:“你怎麼傻蛋長、傻蛋短的,也不怕楊兄生氣。
”陸無雙伸了伸舌頭,笑道:“瞧你對他這般斯文體貼,傻兄定是要你陪的了。
”她把“傻蛋”改稱“傻兄”,算是個折衷。
程英面色白皙,極易臉紅,給她一說,登時羞得顔若玫瑰,微笑道:“人家叫你‘媳婦兒’,可不是麼?你熄婦兒不陪,那怎麼成?”這一來可輪到陸無雙臉紅了,伸出雙手去呵她癢,程英轉身便逃。
霎時中小室中一片旖旋風光,三人倒不似初時那麼害怕擔憂了。
楊過心想:“若要程姑娘陪我逃走,媳婦兒就有性命之憂。
倘是媳婦兒陪我,程姑娘也是萬分危險。
”說道:“兩位姑娘如此相待,實是感激無已。
我說還是兩位快些避開,讓我在這裡對付那魔頭。
我師父與她是帥姊妹,她總得有幾分香火之情,何況她怕我師父,諒她不敢對我如何……”他話未說完,陸無雙已搶着道:”不行,不行……”
楊過心想她二人也定然不肯棄己而逃,于是朗聲道:“咱三人結伴同行,當真給那魔頭追上時,三人拚一死戰,是死是活,聽天由命便了。
”陸無雙拍手道:“好,就是這樣。
”
程英沉吟道:”那魔頭來去如風,三人同行,定然給她追上。
與其途中激戰,不如就在這兒給她來個以逸待勞。
”楊過道:“不錯。
姊姊會得奇門遁甲之術,連那金輪法王尚且困住,赤練仙子未必就能破解。
”此言一出,三人眼前登時現出一線光明。
程英道:“那亂石陣是郭夫人布的,我乘勢略加變化則可,要我自布一個卻是萬萬無此大才,說不得,咱們盡人事以待天命便了。
表妹,你來幫我。
”楊過心想:“郭伯母教我陣法變化,倉卒之際,我隻硬記得十來種,隻能用來誘那生滿了鏽的鐵輪法王入陣,要阻擋這怨天愁地的李莫愁卻是全無用處。
這門功夫可繁難得緊,真要精熟,決非一年半載之功。
程姑娘小小年紀,所學自然及不上郭伯母,她這話想來也非謙辭。
但她布的陣勢不論如何簡陋,總是有勝于無。
”
表姊妹倆拿了鐵鏟鋤頭,走出茅舍,掘土搬石,布置起來。
忙了一個多時辰,隐隐聽得遠處雞鳴之聲,程英滿頭大汗,眼見所布的土陣與黃蓉的亂石陣實在相差太遠,心中暗自難過:“郭夫人之才真是勝我百倍。
唉,想以此粗陋土陣擋住那赤練魔頭,那當真是難上加難了。
”她怕表妹與楊過氣沮,也不明言。
陸無雙在月光下見表姊的臉色有異,知她實無把握,從懷中取出一冊抄本,進屋去遞給楊過,道,“傻蛋,這就是我師父的五毒秘傳。
”楊過見那本書封皮殷紅如血,心中微微一凜。
陸無雙道:“我騙她說,這書給丐幫搶了去,待會我若給她拿住,定然給她搜出。
你好生瞧一遍。
記熟後就燒毀了罷。
”她與楊過說話,從來就沒正正經經,此時想到命在頃刻,卻也沒心情再說笑話了。
楊過見她神色凄然,點頭接過。
陸無雙又從懷裡取出一塊錦帕.低聲道:“若你不幸落入那魔頭手中,她要害你性命,你就拿出這塊錦帕來給她。
”楊過見那錦帕一面毛邊,顯是從什麼地方撕下來的,繡着的一朵紅花也撕去了一半,不知她是何用意,愕然不接,問道:“這是什麼?”
陸無雙道:“是我托你交給她的,你答應麼?”楊過點了點頭,接過來放在枕邊。
陸無雙卻過來拿起,放入他懷中,低聲道:“可别讓我表姊知道。
”
突然間聞到他身上一股男子氣息,想起關陝道上解衣接骨、同枕共榻種種情事,心中一蕩,向他癡癡的望了一眼,轉身出房。
楊過見她這一回眸深情無限,心中也自怦怦跳動,打開那五毒秘傳來看了幾頁,記住了五毒神掌與冰魄銀針毒性的解法,心想:“兩種解藥都是極難制煉,但教今日不死,這兩門解法日後總當有用。
”
忽聽茅屋門呀的一聲推開,擡起頭來,隻見程英雙頰暈紅,走近榻邊,額邊都是汗珠。
她呼吸微見急促,說道:“楊兄,我在門外所布的土陣實在太也拙劣,殊難擋得住那赤練仙子。
”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塊錦帕,遞給了他,又道:“若是給她沖進屋來,你就拿這塊帕子給她罷。
”
楊過見那錦帕也隻半邊,質地花紋與陸無雙所給的一模一樣,心下詫異,擡起頭來,目光與她相接,燈下但見她淚眼盈盈、又羞又喜,正待相詢,程英鬥然間面紅過耳,低聲道:“千萬别讓我表妹知道。
”說罷翩然而出。
楊過從懷中取出陸無雙的半邊錦帕,拚在一起,這兩個半塊果然原是從一塊錦帕撕開的,見帕子甚舊,白緞子已變淡黃,但所繡的紅花卻仍是嬌豔欲滴。
他望着這塊破帕,知道中間定有深意,何以她二人各自給我半塊?何以要我交給李莫愁?何以她二人又不欲對方知曉?而贈帕之際,何以二人均是滿臉嬌羞?
他坐在床上呆呆出神,聽得遠處雞聲又起,接着幽幽咽咽的箫聲響了起來,想是程英布陣已完,按箫以舒積郁,吹的是一曲“流波”,箫聲柔細,卻無悲怆之意,隐隐竟有心情舒暢、無所挂懷的模樣。
楊過聽了一會,低吟相和。
陸無雙坐在土堆之後,聽着表姊與楊過箫歌相和,東方漸現黎明,心想:“師父轉瞬即至,我的性命是挨不過這個時辰了。
但盼師父見着錦帕,饒了表姊和他的性命,他二人……”陸無雙本來刁鑽尖刻,與表姊相處,程英從小就處處讓她三分。
但此刻臨危,她竟一心一意盼望楊過平安無恙,心中對他情深一片,暗暗許願,隻要能逃得此難,就算他與表姊結成鴛侶,自己也是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