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緻加害自己,當下從楊過身畔搶過,迅速向前奔去,轉了兩個彎,眼前鬥然亮光耀目,隻見一個半身赤裸的秃頭婆婆盤膝坐在地下,滿臉怒容,凜然生威。
綠萼“啊”的一聲驚呼,呆呆站着。
楊過怕她有失,急忙跟了進去。
但見那老婆婆所坐之處是個天然生成的石窟,深不見盡頭,頂上有個圓徑丈許的大孔,日光從孔中透射進來,隻是那大孔離地一百餘丈,這老婆婆多半不小心從孔中掉了進來,從此不能出去。
這石窟深處地底,縱在窟中大聲呼叫,上面有人經過也未必聽見,但她從這般高處掉下來如何不死,确是奇了。
見石窟中日光所及處生了不少大棗樹,難道她恰好掉在樹上,因而竟得活命?楊過見她僅以若幹樹皮樹葉遮體,想是在這石窟中已是年深日久,衣服都已破爛淨盡。
那婆婆對楊過就如視而不見,上上下下的隻是打量綠萼,忽而凄然一笑,道:“姑娘,你長得好美啊。
”綠萼報以一笑,走上一步,萬福施禮,道:“老前輩,你好。
”
那婆婆仰天大笑,聲音仍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說道:“老前輩?哈哈,我好,我好,哈哈,哈哈!”說到後來,臉上滿是怒容。
綠萼不知這句問安之言如何得罪了她,心下甚是惶恐,回頭望着楊過求援。
楊過心想這老婆婆在石窟中耽了這麼久,心智失常,勢所難免,便向綠萼搖搖頭,微微一笑,示意不必與她當真,左右打量地形,思忖如何攀援出去。
頭頂石孔離地雖高,憑着自己輕功,要冒險出去也未必定然不能。
綠萼卻全神注視那婆婆,但見她頭發稀疏,幾已全秃,臉上滿面皺紋,然而雙目炯炯有神。
那婆婆也是目不轉瞬的望着綠萼,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卻把楊過撇在一旁,不加理睬。
那婆婆看了一會,忽道:“你左邊腰間有個朱砂印記,是不是?”
綠萼又是大吃一驚,心想:“我身上這個紅記,連爹爹也未必知道,這個深藏地底的婆婆怎能如此明白?她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瞧來她必與我家有極密切的關連。
”于是柔聲問道:“婆婆,你定然識得我爹爹,也識得我去世了的媽媽,是不是?”那婆婆一怔,說道:“你去世了的媽媽,哈哈,我自然識得。
”突然語音聲厲,喝道:“你腰間有沒紅記?快解開給我看。
若有半句虛言,叫你命喪當地。
”
綠萼回頭向楊過望了一眼,紅暈滿頰。
楊過忙轉過頭去,背向着她。
綠萼解開長袍,拉起中衣,露出雪白晶瑩的腰身,果然有一顆拇指大的殷紅斑記,紅白相映,猶似雪中紅梅一般。
甚是可愛。
那婆婆隻瞧了一眼,已是全身顫動,淚水盈眶,忽地雙手張開,叫道:“我的親親寶貝兒啊,你媽想得你好苦。
”綠萼瞧着她的臉色,突然天性激動,搶上去撲在她身上,哭叫:“媽媽,媽媽!”
楊過聽得背後二人一個叫寶貝兒,一個叫媽,不由得大吃一驚,回過身來,隻見兩人緊緊摟抱在一起,綠萼的背心起伏不已,那婆婆臉上卻是涕淚縱橫,心想:“難道這婆婆竟是公孫姑娘的母親?”
隻見那婆婆蓦地裡雙眉豎起,臉現殺氣,就如公孫谷主出手之時一模一樣,楊過暗叫:“不好。
”搶上一步,怕她加害綠萼,卻見她伸手在綠萼肩上輕輕一推,喝道:“站開些,我來問你。
”綠萼一怔,離開她身子,又叫了一聲:“媽!”
那婆婆厲聲道:“公孫止叫你來幹麼?要你花言巧語來騙我,是不是?”
綠萼搖頭,叫道:“媽,原來你還在世上,媽!”臉上的神色又是喜歡,又是難過,這顯是母女真情,哪裡能有半點作僞?那婆婆卻仍厲聲問道:“公孫止說我死了,是不是?”綠萼道:“女兒苦了十多年,隻道真是個無母的孤兒.原來媽好端端的活着,我今天真好歡喜阿。
”那婆婆指着楊過道:“他是誰?你帶着他來幹麼?”
綠萼道:“媽,你聽我說。
”于是将楊過怎樣進入絕情谷、怎樣中了情花之毒、怎樣二人一齊摔入鳄潭的事,從頭至尾的說了,隻是公孫谷主要娶小龍女之事。
卻全然略過不提,以防母親妒恨煩惱。
那婆婆遇到她說得含糊之處,一點點的提出細問。
綠萼除了小龍女之事以外,其餘毫不隐瞞。
那婆婆越聽臉色越是平和,瞧向楊過的臉色也一眼比一眼親切。
聽到綠萼說及楊過如何殺鳄、如何相護等情,那婆婆連連點頭,說道,“很好,很好!小夥子,也不枉我女兒看中了你。
”綠萼紅暈滿臉,低下了頭。
楊過心想這其中的諸般關節。
此時也不便細談,于是說道:“公孫伯母,咱們先得想個計策,如何出去?”
那婆婆突然臉色一沉,喝道:“甚麼公孫伯母,‘公孫伯母’這四字,你從此再也休得出口。
你莫瞧我手足無力,我要殺你可易如反掌。
”突然波的一聲,口中飛出一物,铮的一響,打在楊過手中所握的那柄匕首刃上。
楊過隻覺手臂劇震,五指竟然拿捏個住,當的一聲,匕首落在地下。
他大驚之下,急向後躍,隻見匕首之旁是個棗核,在地下兀自滴溜溜的急轉。
他驚疑不定,心想:“憑我手握匕首之力,便是金輪法王的金輪、達爾巴的金杵、公孫谷主的鋸齒金刀,也不能将之震落脫手,這婆婆口中吐出一個棗核,卻将我兵刃打落,雖說我未曾防備,但此人的武功可真是深奧難測了。
”
綠萼見他臉上變色,忙道:“楊大哥,我媽決不會害你。
”走過去拉着他的手,轉頭向母親道,“媽,你教他怎麼稱呼,也就是了。
他可不知道啊。
”
那婆婆嘿嘿一笑,說道:“好,老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江湖上人稱‘鐵掌蓮花裘千尺’的便是,你叫我甚麼?嘿嘿,還不跪下磕頭,稱一聲‘嶽母大人’嗎?”
綠萼忙道:“媽,你不知道,楊大哥跟女兒清潔白白,他……他對女兒全是一片好意,别無他念。
”裘千尺怒道:“哼,清清白白?别無他念?你的衣服呢?幹麼你隻穿貼身小衣,卻披着他的袍子?”突然提高嗓子,尖聲說道:“這姓楊的如想學那公孫止這般薄幸無恥,我要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姓楊的,你娶我女兒不娶?”
楊過見她說話瘋瘋癫癫,大是不可理喻,怎地見面沒說得幾句話,就迫自己娶她女兒?但若率言拒絕,不免當場令綠萼十分難堪。
何況這婆婆武功極高,脾氣又怪,自己稍有應對不善,隻怕她立時會施殺手,眼下三人同陷石窟之内,總是先尋脫身之計要緊。
于是微微一笑,說道:“老前輩可請放心,公孫姑娘舍身救我,楊過決非沒心肝的男子,此恩此德,終身不敢或忘。
”
這幾句話說得極是滑頭,雖非答應娶綠萼為妻,但裘千尺聽來卻甚為順耳。
她點點頭道:“這就好了。
”
公孫綠萼自然明白楊過的心意,向他望了一眼,目光中大有幽怨之色,垂首不言,過了半晌,向裘千尺道:“媽,你怎會在這裡?爹爹怎麼又說你已經過世,害得女兒傷心了十幾年?倘若女兒早知你在這兒,拚着性命不要,也早來尋你啦。
”她見母親上身赤裸,如将楊過的袍子給她穿上,自己又是衣衫不周,當下撕落袍子的前後襟,給母親披在肩頭。
楊過心想小龍女所縫的這件袍子落得如此下場,心中一陣難過,觸動情花之毒,全身又感到一陣劇烈疼痛。
裘千尺見了,臉上一動,右手顫抖着探入懷中,似欲取甚麼東西,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