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複壞事。
瑛姑道:“你們到這邊歇一忽兒!”手指左首一間小房。
郭靖謝了,扶着黃蓉進房,讓她躺在一張竹榻上。
隻見瑛姑走到外面方室,伏在案頭提筆書寫什麼,寫了好一陣,将那張紙用一塊布包好,再取出針線,将布包折縫處密密縫住,這樣連縫了三個布囊,才回進房來,說道:“出林之後,避過鐵掌幫追兵,直向東北,到了桃源縣境内,開拆白色布囊,下一步該當如何,裡面寫得明白。
時地未至,千萬不可先拆。
”郭靖大喜,連聲答應,伸手欲接布囊。
瑛姑縮手道:“慢着!若那人不肯相救,那也算了。
若能救活她性命,我卻有一事相求。
”郭靖道:“活命之恩,自當有報,請前輩吩咐便了。
”瑛姑冷冷地道:“假若你師妹不死,她須在一月之内,重回此處,和我相聚一年。
”郭靖奇道:“那幹什麼啊?”瑛姑厲聲道:“幹什麼跟你有什麼相幹?我隻問她肯不肯?”黃蓉接口道:“你要我授你奇門術數,這有何難?我答允便是。
”
瑛姑向郭靖白了一眼,說道:“枉為男子漢,還不及你師妹十分中一分聰明。
”将三個布囊遞過。
郭靖接了,見一個白色,另兩個一紅一黃,當即放入懷中,道:“我如有師妹的一成聰明,就好得很了。
”又再叩謝。
瑛姑閃開身子,不受他大禮,說道:“你不必謝我,我也不受你謝。
你二人跟我無親無故,我幹嗎要救她?就算沾親有故,也犯不着費這麼大精神!咱們話說在先,我救她性命是為了我自己。
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
這番話在郭靖聽來,極不入耳,但他素來誠樸,拙于言辭,不善與人辯駁,此時為了黃蓉,更加不敢多說,隻恭恭敬敬地聽着。
瑛姑白眼一翻,道:“你們累了一夜,也必餓了,且吃些粥吧。
”
當下黃蓉躺在榻上,半醒半睡地養神,郭靖守在旁邊,心中思潮起伏。
過不多時,瑛姑從後進用木盤托出兩大碗熱騰騰的香粳米粥,還有一大碟山雞片、一碟臘魚。
郭靖早就餓了,先前挂念着黃蓉傷勢,并未覺得,此時略為寬懷,見到雞魚白粥,先吞了一口唾涎,向瑛姑謝後,輕拍黃蓉手背,道:“蓉兒,起來吃粥。
”
黃蓉眼睜一線,微微搖頭道:“我胸口疼得緊,不要吃。
”瑛姑冷笑道:“有藥給你止痛,卻又疑神疑鬼。
”黃蓉不去理她,隻道:“靖哥哥,你再拿一粒九花玉露丸給我服。
”那些丸藥是陸乘風當日在歸雲莊上所贈,黃蓉一直放在懷内,洪七公與郭靖為歐陽鋒所傷後,都曾服過幾顆,雖無療傷起死之功,卻大有止疼甯神之效。
郭靖應了,旋開瓷瓶蓋子,取了一粒出來。
當黃蓉提到“九花玉露丸”之時,瑛姑突然身子微微一震,後來見到那朱紅色的藥丸,厲聲道:“這便是九花玉露丸麼?給我瞧瞧!”郭靖聽她語氣怪異,不禁擡頭望了她一眼,卻見她眼中微露兇光,心中更奇,将一瓶藥丸盡數遞過給她。
瑛姑接過,但覺芳香撲鼻,聞到氣息已遍體清涼,雙目凝視郭靖道:“這是桃花島的丹藥啊,你們從何處得來?快說,快說!”說到後來,聲音已極慘厲。
黃蓉心中一動:“這女子研習奇門五行,難道跟我爹爹哪一個弟子有甚幹系?”隻聽郭靖道:“她就是桃花島主的女兒。
”瑛姑一躍而起,喝道:“黃老邪的女兒?适才瞧她傷勢,她衣服内襯的,便是桃花島的軟猬甲吧?”雙眼閃閃生光,兩臂一伸一縮,作勢就要撲上。
郭靖點了點頭,全身護在黃蓉身前。
黃蓉道:“靖哥哥,将那三隻布囊還她!她既是我爹爹仇人,咱們也不用領她情。
”郭靖将布囊取出,卻遲遲疑疑地不肯遞過。
黃蓉道:“靖哥哥,放下!也未必當真就死了。
死又怎樣?”郭靖從來不違黃蓉之意,隻得将布囊放在桌上,淚水已在眼中滾來滾去,終于忍耐不住,在腮邊直瀉而下。
瑛姑望着窗外,喃喃叫道:“天啊,天啊!”拿了布囊瓷瓶,走入鄰室,背轉身子,不知做些什麼。
黃蓉道:“咱們走吧,我見了這女子厭煩得緊。
”郭靖未答,瑛姑已回進室來,說道:“我研習術數,為的是要進入桃花島。
黃老邪的女兒已然如此,我再研習一百年也是無用。
命該如此,夫複何言?你們走吧,把布囊拿去。
”說着将一瓶九花玉露丸和三隻布囊都塞到郭靖手中,對黃蓉道:“這九花玉露丸于你傷勢有害,千萬不可再服。
傷愈之後一年之約不可忘記。
你爹爹毀了我一生,這裡的飲食甯可喂狗,也不給你們吃。
”說着将白粥雞魚都從窗口潑了出去。
黃蓉氣極,正欲反唇相譏,一轉念間,扶着郭靖站起身來,用竹棒在地下細沙上寫了三道算題:第一道是包括日、月、水、火、木、金、土、羅睺、計都的“七曜九執天竺筆算”;第二道是“立方招兵支銀給米題”(按:即西洋數學中的級數論);第三道是道“鬼谷算題”:“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問物幾何?”(按:這屬于高等數學中的數論,我國宋代學者對這類題目鑽研已頗精深。
)
她寫下三道題目,扶着郭靖手臂,緩緩走了出去。
郭靖步出大門,回過頭來,隻見瑛姑手執算籌,凝目望地,呆呆出神。
兩人走入林中,郭靖将黃蓉背起,仍由她指點路徑,一步步地向外走去。
郭靖隻怕數錯腳步,不敢說話,直到出了林子,才問:“蓉兒,你在沙上畫了些什麼?”黃蓉笑道:“我出三道題目給她。
哼,半年之内,她必計算不出,叫她的花白頭發全都白了。
誰叫她這等無禮?”郭靖道:“她跟你爹爹結下什麼仇啊?”黃蓉道:“我沒聽爹爹說過。
”過了半晌,道:“她年輕時候必是個美人兒,靖哥哥你說是麼?”她心裡隐隐猜疑:“莫非爹爹昔日與她有甚情愛糾纏?哼,多半是她想嫁我爹爹,我爹爹卻不要。
嗯,定是如此,人家不要,硬嫁成嗎?發脾氣有用嗎?”
郭靖道:“管她美不美呢。
她想着你的題目,就算忽然反悔,也不會再追出來把布囊要回去啦。
”黃蓉道:“不知布囊中寫些什麼,隻怕她未必安着好心,咱們拆開來瞧瞧。
”郭靖忙道:“不,不!依着她的話,到了桃源再拆。
”黃蓉甚是好奇,忍不住地要先看,但郭靖堅執不允,隻得罷了。
鬧了一夜,天已大明,郭靖躍上樹頂四下眺望,不見鐵掌幫徒衆的蹤迹,先放了一大半心,數聲呼嘯,小紅馬聞聲馳到,不久雙雕也飛臨上空。
兩人甫上馬背,忽聽林邊喊聲大振,數十名鐵掌幫衆蜂湧而來。
他們在樹林四周守了半夜,聽到郭靖呼嘯,急忙追至,裘千仞卻不在其内。
郭靖叫道:“失陪了!”腿上微一用勁,小紅馬猶如騰空而起,但覺耳旁風生,片刻之間已将幫衆抛得無影無蹤。
小紅馬到午間已奔出百餘裡之遙。
兩人在路旁一個小飯鋪中打尖,黃蓉胸口疼痛,隻能喝半碗米湯。
郭靖一問,知當地已屬桃源縣管轄。
黃蓉喝了米湯後,呼吸急促,暈了過去。
郭靖大驚,眼見無法趕路,問那小飯鋪是否可借間房休息,飯鋪主人道:“客官,這裡年荒地貧,鄉下人哪有多餘的鋪位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