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神氣得哇哇大叫:“好喬峰,好喬峰,枉你是丐幫的一幫之主,竟敢撒這漫天大謊,各位朋友,剛才喬峰是不是來過?咱家将軍是不是請他上坐,請他喝茶?”一衆西夏人齊聲說道:“是啊,慕容複試演‘淩波微步’,喬峰在旁鼓掌喝彩,說什麼‘北喬峰、南慕容’,難道這是假的?”吳長老扯了扯喬峰的袖子,低聲道:“幫主,明人不做暗事,剛才的事那是抵賴不了的。
”喬峰給他說得啼笑皆非,苦笑道:“吳四哥,難道剛才你也見過我來?”吳長老将那個盛放解藥的小瓷瓶遞了過去,道:“幫主,這瓶子還給你,說不定将來還會有用。
”喬峰道:“還給我?什麼還給我?”吳長老道:“這解藥是你剛才給我的,你忘了麼?”喬峰道:“怎麼?吳四哥,你也說剛才見過我?”吳長老見他絕口抵賴,心下既是不快,又感不安。
喬峰雖是精明能幹,卻哪能猜得到竟會有人假扮了他,在片刻之前來到天甯寺中解救衆人?他一轉念間,心想這中間定是隐伏著一個重大陰謀。
吳長老、奚長老等都是直性之人,決計不會做什麼卑鄙事情,但那玩弄權謀之人策略厲害,自能妥為布置安排,使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在衆人眼中看出來,處處顯得荒唐邪惡。
丐幫群豪得他解救,本來人人感激,但聽他矢口不認,卻都是大為驚詫。
有人猜他是這幾天中多遭變故,以至神智錯亂;有人料想馬大元确是他假手于慕容複所害,生怕奸謀敗露,索性絕口否認認識慕容其人;複有人猜想他圖謀重任丐幫幫主,在安排什麼計策;更有人深信他是為契丹出力,既反西夏,亦害大宋。
各人心中的猜測各各不同,臉上便有惋惜、難過、憤恨、鄙夷、仇視等種種不同的神氣。
喬峰長歎一聲,道:“各位既是安然無恙,喬峰就此别過。
”說著一抱拳,翻身上馬,鞭子一揚,疾馳而去。
忽聽得徐長老叫道:“喬峰,将打狗棒留了下來。
”喬峰陡地勒馬,道:“打狗捧?在杏林之中,我不是已交出來了嗎?”徐長老道:“咱們失手遭擒,打狗棒落在西夏衆惡狗手中。
此時遍尋不見,想必又為你取去。
”喬峰仰天長笑,聲音極是悲涼,大聲道:“我喬峰和丐幫再無瓜葛,要這打狗棒何用?徐長老,你将喬峰瞧得忒也小了。
”雙腿一挾,那馬四蹄翻飛,向北馳去。
喬峰自幼父母對他撫愛有加,及後入少林寺學藝,再拜丐幫汪幫主為師,行走江湖,雖是多曆艱險,但師父朋友,無不對他赤心相待。
這兩天之中卻是天地間掀起風波,以往威名赫赫,至誠仁義的幫主,竟成為一個賣國害民,卑鄙無恥的小人。
他任由那馬信步而行,心中混亂已極:“倘若我真是契丹人,過去十餘年中,我手下殺了不少契丹高手,破敗了不少契丹的圖謀,豈不是大大的不忠?要是我父母确實是在雁門關外為漢人害死,我反拜害父殺母的仇人為師,三十年來認别人為父為母,豈不是大大的不孝?喬峰啊喬峰,你如此不忠不孝,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間?倘若三槐公不是我的父親,那麼我自也不是喬峰了?我姓什麼?我親生父親給我起了什麼名字?嘿嘿,我不但不忠不孝,抑且無名無姓。
”他轉念又想:“可是,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出于一個大奸大惡之人的誣陷,我喬峰堂堂丈夫,給人擺布得身敗名裂,萬劫不複,豈非枉自讓奸人陰謀得逞?嗯,總而言之,須得查個明白才是。
”
他心下盤算,第一步是趕回河南少室山,向三槐公詢問自己的身世來曆,第二步是入少林寺叩見受業恩師玄苦大師,請他賜示真相。
這兩人對自己素來愛護有加,決不緻有所隐瞞。
他是個拿得起、放得下,能夠擔當大事之人,如何行事既是盤算已定,心下便不再煩惱。
隻是他從前以丐幫之主的身份,在江湖上行走,當真是四海如家,此刻他被逐出丐幫,不但不能再到各處分舵食宿,而且為了免得惹麻煩,反而處處避道而行,不與丐幫中的舊屬相見,隻行得兩天,身邊零錢化盡,隻得将那匹從西夏人處奪來的馬匹賣了,以作盤纏。
不一日,來到嵩山腳下,迳向少室山行去。
這是他少年時所居之地,處處景色,皆是舊識。
自從他出任丐幫幫主以來,以丐幫乃江湖上第一大幫,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大派,丐幫幫主若上少林,便成轟動武林的大事,種種儀節排場,驚動甚多,是以他從未回來,隻是每年派人向父母和恩師奉上衣食之敬,請安問好而已。
這時重臨故土,想到自己身世之謎,一兩個時辰之内便可揭開,饒是他鎮靜沉穩,心下也是不禁惴惴。
他的舊居是在少室山之陽的一座山坡之旁,喬峰快步轉過山坡,隻見菜園旁的那棵大棗樹底下,放著一頂草笠,一把茶壺。
那茶壺柄子已斷,喬峰認得是“父親”喬三槐之物,心間陡然感到一陣暖意:“爹爹勤勉忠厚,這把破茶壺已用了幾十年,仍是不舍得丢掉。
”看到那株大棗樹時,又憶起兒時每逢棗熟,喬三槐總是攜看他的小手,一共擊打棗子。
紅熟的棗子飽脹皮裂,甜美多汁,自從離開故鄉之後,從未再嘗到過如此好吃的棗子。
喬峰心想:“就算他們不是我親生的爹娘,但我幼時這番養育之恩,自是終身難報。
不論我身世真相到底如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