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獵人側身避開猛虎的一撲,鋼叉橫刺裡戳将出去,噗的一聲,刺入猛虎的頭頸。
他雙手往上一擡,那猛虎慘号聲中,翻倒在地,那人雙臂使力,将猛虎牢牢的釘在雪地之中。
但聽得喀喇喇一聲響,他身上所穿的一件獸皮衣服背上裂開一條大縫,露出光秃秃的背脊,肌肉虬結,甚是雄偉,蕭峰看了,又是暗贊一聲:“好漢子!”
隻見那頭猛虎肚腹向天,四隻爪子淩空亂搔亂爬,過了一會,終于不動了。
那獵人提起鋼叉,哈哈大笑,轉過身來,向蕭峰雙手大拇指一翹,說了幾句話,蕭峰雖不懂他的言語,但瞧這神情,知道他是稱贊自己英雄了得,于是學著他樣,也是雙手大拇指一翹,說道:“英雄,好漢!”那人大喜,指指自己鼻尖,說道:“完顔阿骨打!”蕭峰料想這是他的姓名,便也指指自己的鼻尖,道:“蕭峰!”那人道:“蕭峰?契丹?”蕭峰點點頭,道:“契丹!你?”伸手指著他詢問,那人道:“完顔阿骨打,女真!”
蕭峰素聞遼國之東、高麗之北有個部族,名曰女真,族人勇悍善戰,原來這完顔阿骨打便是女真人。
雖然言語不通,但茫茫雪海中遇到一個同伴,終是歡喜,當下雙手比劃,告訴他自己還有一個同伴。
阿骨打點點頭,伸手提起死虎,蕭峰也提了死虎,向阿紫躺卧之處走去,阿骨打跟随其後。
猛虎新死血未凝結,蕭峰倒提阿骨打殺死的那頭猛虎,将虎血灌入阿紫口中。
阿紫睜不開眼睛,卻能吞咽虎血,喝了十餘口才罷。
蕭峰甚喜,撕下兩條虎腿,便在火堆烤了起來。
阿骨打見他空手撕爛虎身,如撕熟雞,這等手勁,實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呆呆的瞧著他的一雙手,看了半晌,伸出手掌去輕輕撫摸他的手腕小臂,滿臉敬仰之色。
虎肉烤熱後,蕭峰和阿骨打吃了個飽。
阿骨打做手勢問起來意,蕭峰打手勢說是挖掘人參替阿紫醫病,以緻迷路。
阿骨打哈哈大笑,一陣比劃,說道要人參容易得緊,随我去,要多少有多少。
蕭峰大喜,站起身來,左手抱起了阿紫,右手便提起了一頭死虎。
阿骨打又是拇指一翹,贊他:“好大的氣力!”
阿骨打對這一帶地勢甚熟,雖在風雪之中,也是不會迷路。
兩人走到天黑,便在森林中住宿,天明又行。
如此一路向西,走了兩天,到第三天午間,蕭峰見雪地中腳印甚多,阿骨打又連打手勢,說道離族人已近。
果然轉過兩個山坳,隻見東南方山坡上黑壓壓的紮了數百座獸皮營帳。
阿骨打撮唇作哨,營帳中便有人迎了出來。
蕭峰随著阿骨打走近,隻見每一座營帳前都生了火堆,火堆旁圍滿女人,在縫補獸皮,腌臘獸肉。
阿骨打帶著蕭峰向中間一座最大的營帳,拂帳而入。
蕭峰跟了進去,隻見帳中十餘人圍坐,正自飲酒。
衆人一見阿骨打,大聲歡呼起來。
阿骨打指著蕭峰,連比帶說,蕭峰瞧著他的模樣,知道他是在叙述自己空手斃虎的情形,衆人紛紛圍到蕭峰身邊,伸手翹起大拇指,連聲稱贊。
正熱鬧間,走了一個買賣人打扮的漢人進來,向蕭峰道:“這位爺台,會說漢話麼?”蕭峰喜道:“會說,會說。
”問起情由,原來此間便是女真人族長的帳幕。
居中那黑須老者便是族長和哩布。
他共有十一個兒子,個個英雄了得。
阿骨打是他次子。
這漢人名叫許卓誠,每年冬天,便到這裡來收購人參毛皮,直到開春方去。
許卓誠會說女真話,當下便做了蕭峰的通譯。
女真人最敬佩的是英雄好漢,那完顔阿骨打精明幹練,極得父親喜愛,族人對他也都極是愛戴,他既沒口子的贊譽蕭峰,人人自都待以上賓之禮,十分恭敬。
阿骨打讓出自己的帳幕來給蕭峰和阿紫居住。
阿骨打是女真族中大有權勢之人,他的帳幕寬大舒适,自亦勝于常人。
蕭峰推謝了幾句,阿骨打執意不肯,蕭峰生性豁達,見對方意誠,也就住了進去。
當晚女真族大擺筵席,歡迎蕭峰,那兩頭猛虎之肉,自也作了席上之珍。
蕭峰半月來酒不沾唇,這時女真族人一皮袋一皮袋的烈酒取将出來,蕭峰喝了一袋又是一袋,意興酣暢。
女真人釀的酒雖不甚佳,但地處塞外,酒性極烈,常人喝得小半袋,也就醉了,可是蕭峰連盡十餘袋,仍是面不改色,女真人以酒量宏大為真好漢,他如何空手殺虎,衆人并不親見,但這般的喝酒,便十個女真大漢加起來也比他不過,自是人人敬畏。
這一晚酒一喝過,蕭峰在女真族中便住得甚是歡暢。
這些人大都胸無城府,性子直率,與蕭峰意氣甚是相投。
許卓誠見女真人對他敬重,便也十分的奉承于他,蕭峰閑居無事,日間便和阿骨打同去打獵,天黑便跟著許卓誠學說女真話,學得六七成後,心想自己是契丹人,卻不會說契丹話,未免說不過去,于是又跟他學契丹話。
這許卓誠多在各地行走,不論契丹話、西夏話或女真話,都是說得十分流利。
蕭峰學話的本事可頗不聰明,但時日既久,終于也能說得辭可達意,不必再要通譯了。
匆匆數月,冬盡春來,阿紫每日以人參為糧,傷勢頗有起色。
須知女真人在荒山野嶺中挖得的人參,都是年深月久的上品,真是比黃金也還貴重。
蕭峰出獵一次,定能打得不少野獸,換了人參來給阿紫當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