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得嗤的一聲響,一粒白色物事盤旋而上天空,跟著直線落下,不偏不倚的跌在“去”位的四五路上,隻因這白子成螺旋形上升,到底發自何處,誰都難以确定,但這白子彎彎曲曲的升上天空之後,落下來仍有如此準頭,這份暗器功夫,實在是驚人之至了。
旁觀衆人心下欽佩,齊聲喝彩。
衆人彩聲未歇,隻聽得松樹枝葉之間傳出一個清朗的聲音:“慕容公子暗器神技,果真天下獨步,佩服佩服。
”王玉燕聽到“慕容公子”四字,叫道:“表哥,你在這裡嗎?”突然之間,棋局旁多了一人,這人身穿灰布僧袍,神光瑩然,寶相莊嚴,臉上微微含笑,竟沒看到他如何從松樹間躍下,段譽吃了一驚,心道:“鸠摩智這魔頭又來了!”隻見他雙手合什,向蘇星河、丁春秋和玄難各行一禮,伸手從盒子中拈起一粒黑子,便下在棋局之上。
王玉燕臉上微微一紅,終于下了決心,移動腳步,奔向右首的松樹與大石後找尋慕容公子,口中叫道:“表哥,表哥,你在哪裡?”段譽心中怅然若喪,說不出的難過。
猛聽得王玉燕一聲歡呼,叫道:“你怎麼不答我?”跟著從一株松樹之後,轉了兩個人出來。
一個一身淡黃衣衫,正是王玉燕。
她和一個青年公子攜手,緩步而行。
那青年公子約摸二十七八歲年紀,也是穿的黃衫,隻是顔色較深,腰懸長劍,走路微塵不起,潇灑閑雅,臉色微見蒼白,那神情舉止,又是英俊,又是華貴。
段譽今日一見慕容複的容顔,心中更是冷了半截:“人道慕容公子是人中龍鳳,果然是名不虛傳。
王姑娘對他如此傾慕,唉,我一生一世,命中是注定要受苦受難了。
”他心下自怨自艾,自歎自傷,不願擡頭去看王玉燕的神色,但終于忍不住又偷偷瞧了她一眼。
隻見王玉燕容光煥發,似乎全身都要笑了出來,從未見過她如此歡喜。
段譽又想:“她心中根本從來就沒有我這個人在,隻有見了她表哥,她才真正的高興。
”那慕容複和衆人點了頭,便拈白子下在棋局之中。
鸠摩智微微一笑,道:“慕容公子,你武功雖強,這弈道隻怕也是平常。
”說著下了一枚黑子。
慕容複道:“未必便輸于你。
”說著下了一枚白子。
這時鄧百川、公冶幹、包不同、風波惡等諸人見慕容複到來,早已紛紛聚在他的身邊。
慕容複對這局棋凝思已久,自信已想了解法,可是鸠摩智這一著著法,卻是大出自己意料之外,本來籌劃好的全盤計謀,盡數落空,須得從頭想起。
他全神貫注的思考,對鄧百川諸人的禮敬隻是微一點頭相答。
過了良久,慕容複才又下一子。
鸠摩智運思極快,跟著便下。
一快一慢,下了二十餘子時,鸠摩智哈哈大笑,道:“慕容公子,咱們一拍兩散!”慕容複怒道:“你這麼瞎搗亂!自己還不是沒能解開?”鸠摩智笑道:“這個棋局原本是世上無人能解,乃是用來作弄人的,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想多耗心血于無益之事。
慕容公子,你連我在邊角上的糾纏也擺脫不了,還想逐鹿中原麼?”
慕容複心頭一震,覺得他說話語帶雙關,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心頭反來複去隻是想著他那兩句話:“你連我在邊角上的糾纏也擺脫不了,還想逐鹿中原麼?”眼前漸漸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東一圈人馬,西一塊陣營,你圍住我,我圍住你,糾纏不清的厮殺。
慕容複眼睜睜見到自己大燕國的兵馬被敵人因住了,左沖右突,始終殺不出重圍。
他盡心竭力,卻不能将兵馬帶将出去,心中越來越是焦急:“我大燕天命已盡,終究是難以複國,數世來的圖謀,最後化作一場春夢!時也命也,夫複何言?”突然間大叫一聲,拔劍便往頸中刎去。
當慕容複呆立不語,神色不定之際,王玉燕和段譽、鄧百川、公冶幹等都是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
慕容複居然會忽地拔劍自刎,這一著誰都料想不到,鄧百川等一齊擒上欲待解救,但功力已失,終是慢了一步。
段譽食指點出,叫道:“不可如此!”隻聽得“嗤”的一聲,慕容複手中長劍一晃,當的一聲,掉在地下。
鸠摩智笑道:“段公子,好一招六脈神劍!”慕容複長劍脫手,一驚之下,才從幻境中醒了過來。
王玉燕拉著他手,連連搖晃,哭道:“表哥,表哥!解不開棋局,又打什麼緊?你何苦自尋短見?”慕容複茫然道:“我怎麼了?”玉燕道:“幸虧段公子打落了你手中的長劍,否則……否則……”公冶乾道:“公子,這棋局迷人心魄,看來其中含有幻術,公子不可再勞心思。
”慕容複轉頭向著段譽,道:“閣下适才這一招,當真是六脈神劍的劍招麼?可惜我沒瞧見,閣下能否再試一招,使在下得以大開眼界。
”段譽道:“你剛才沒瞧見?”慕容複臉有慚色,道:“在下一時之間心神迷糊,竟似著魔中邪一般。
”包不同大叫一聲,道:“是了,定是這星宿老怪在旁施展邪法,公子,你千萬要小心了!”
忽聽得遠處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春秋哥哥啊,我找得你好苦,你終于也來中原了,一定是為了我而來,我好歡喜!”這聲音幽幽忽忽的飄來,卻是十分清晰。
段譽道:“啊,是無惡不作葉二娘!”丁春秋聽了這聲音,老臉顯得頗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