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定然是防範的,可是那有什麼緊?王爺與世子今晚卻不要去,與舍侄在此處休息便是。
”完顔烈拱手道:“那又要先生辛苦,小王靜候好音。
”衆人當即在堂上鋪下稻草躺下養神。
睡了半個時辰,歐陽鋒領了衆人又進城去。
完顔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聽著村子盡頭一隻狗嗚嗚哭泣,聲音甚是凄涼,更增煩憂,忽聽得門外一響,有人進來,急忙翻身坐起,拔劍在手。
楊康早已躍到門後埋伏,月光下隻見一個蓬頭女子哼著小曲,推門進入。
這女子正是傻姑,她在林中玩得興盡回家,見店中睡得有人,也不以為意,摸到自己睡慣了的亂柴堆裡,一倒頭便是鼾聲大作。
楊康見她隻是個鄉下蠢女,一笑而睡。
完顔烈卻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安眠,起來從囊中取出一根蠟燭,點燃了放在桌上,拿出一本書來翻閱。
黃蓉見光亮從小孔中透進來,湊眼去看,隻見一隻飛蛾,繞著蠟燭飛了幾轉,猛地向火一撲,翅兒當即燒焦,跌在桌上。
完顔烈拿起飛蛾,歎道:“若是我那包氏夫人在此,定會好好的給你醫治。
”從懷裡取出一把小銀刀,一個小藥瓶,拿在手裡撫摸把玩,臉上神色凄然。
黃蓉在郭靖肩上輕輕一拍,叫他來看。
郭靖一看之下,勃然大怒,依稀認得這銀刀與藥瓶是楊康之母包惜弱之物,當日在趙王府中,她曾以此為小兔治傷。
隻聽完顔烈輕輕的道:“十九年前,就在這村子之中,我初次各你相見……唉,不知現下你的故居是怎樣了?……”說著站起身來,拿了蠟燭,走出門去。
郭靖呆了一呆:“難道此處就是我父母的故居牛家村?”湊到黃蓉耳邊悄聲問她,黃蓉點了點頭。
郭靖隻感胸間熱血上湧,身子搖蕩。
黃蓉右掌本與他左掌相抵,見他見心情激動,怕有危險,又伸左掌與他右掌相抵,兩人同時用功,郭靖這才慢慢甯定。
過了良久,火光微微一閃,一聲長歎,完顔烈走進店來。
郭靖此時已制住了心猿意馬,在這時辰之中,再強的喜怒哀樂,也不緻傷他身體。
黃蓉知道無礙,讓他湊眼到小孔去察看完顔烈的動靜。
郭靖一掌仍與黃蓉相抵,左眼凝視著小鏡中所映出的景象。
隻見完顔烈手中拿著一柄黑黝黝的兵器,刀不像刀,斧不像斧,呆呆的在燭火旁沉思,過了一會,輕聲歎道:“楊家是破敗得連屋瓦也不剩下一片了,郭家卻還留著郭嘯天當年所使的這柄短戟。
”郭靖聽到父親的名字從這殺父之仇的口中說出來,心中不禁一涼,暗想:“這奸賊與我相距不到十步,我一匕首擲去,立時可取他性命。
”伸右手拿起匕首,低聲向黃蓉道:“蓉兒,你一隻手能将門旋開麼?”
黃蓉忙道:“不成!刺殺他自是輕而易舉,但咱們的藏身所在會被人發見。
”郭靖顫聲道:“他……他拿著我爹爹的兵器呢。
”他一生未見過父親之面,但一半由于母親的述說,一半由于自己心中存想,對故世的父親滿腔是敬愛慕孺之情,這時見到短戟,更是最深切之愛與最深切之恨交織于胸中,不可抑制。
黃蓉知道此刻不易勸說,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媽媽和蓉兒要你好好活著。
”郭靖心中一凜,慢慢将匕首放回腰間,再湊眼到小孔上,卻見完顔烈已伏在桌上睡著了。
眼見報仇不成,暗歎可惜,正要坐直身子繼續用功,忽見稻草堆中一人慢慢坐起。
那人的臉在燭火光圈之外,在鏡中卻瞧不清是何人。
隻見他悄悄站起,走到完顔烈身後,将桌上的小銀刀與藥瓶拿在手中,一回頭,卻是楊康。
但見他望著銀刀與藥瓶出了一會神,又從懷中取出一個鐵槍的槍頭,瞧了一陣,忽地臉色一變,拿起橫在地下的短戟,對準完顔烈的後心舉了起來。
郭靖大喜,知他思念親生父母,此時要手刃仇人,眼見這短戟一落,完顔烈立時喪命,那知他将短戟高高舉著,良久良久,卻不落下。
郭靖暗叫:“殺啊,殺啊!此時不殺,更待何時?”心中又道:“隻要這一戟下去,那就仍是我的好兄弟,你在皇宮中刺我之事,咱們永遠不提。
”
卻見他的手微微發顫,短戟是落下了,卻是勢道極緩極緩,重又橫放在地下,郭靖氣極,罵了聲:“小雜種。
”隻見他脫下身上長袍,輕輕放在完顔烈身上,防他夜裡受涼。
郭靖不願再看,全然不解楊康對這害死他自己父母的大仇人何以如此情深誼重。
黃蓉安慰他道:“别心急,養好傷後,這奸賊就是逃到天邊,咱們也能追得到。
”郭靖點點頭,又用起功來,到天明破曉,村中幾隻公雞遠遠近近的此啼彼和,兩人體内之氣已在小周天轉了七轉,但感神清氣爽,舒暢甯定。
黃蓉豎起食指,笑道:“過了一天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