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路上嶺的山路,約莫走了一個時辰,道路更窄,有些地方郭靖須得将黃蓉橫抱了,兩人側著身子,方能過去。
這時正當七月天氣,赤日炎炎,流火爍金,但路旁山峰插天,将驕陽全然遮去,倒也頗為清涼。
又行一陣,郭靖腹中饑餓,從懷中取出幹糧,卻不停步,邊走邊吃,吃完三個大炊餅,正覺唇幹口渴,忽聽遠處傳來隐隐水聲,當即加快腳步。
空山寂寂,那水聲在山谷間一激蕩,轟轟洶洶,有若秋潮夜至,愈走水聲愈響,待得走上嶺頂,隻見一道白龍似的大瀑布,從對面雙峰之間奔騰而下,聲勢甚是驚人。
從嶺上望下去,瀑布旁果有一座草屋。
郭靖揀一塊山石坐下,取出紅色布囊拆開,見囊内白紙上寫道:“此女之傷,當世唯段皇爺能救……”
郭靖看到“段皇爺”三字,吃了一驚,道:“段皇爺,那不是與你爹爹齊名的‘南帝’嗎?”黃蓉本已極為疲累,聽他說到“南帝”,精神為之一凜,道:“南帝?我曾聽爹爹說,段皇爺在雲南大理國做皇帝,那不是……”想起雲南與此處相隔萬山千山,三日之間那能到達,不禁胸中一涼,忙勉力坐起,倚在郭靖肩頭,和他同看紙上之字:
“此女之傷,當世唯段皇爺能救。
彼多行不義,避禍桃源,外人萬難得見,若言求醫,更犯大忌,未登其堂,已先遭漁樵耕讀毒手矣。
故須假言奉師尊洪七公之命,求見皇爺禀報要訊,待見南帝親面,以黃色布囊中之圖交出。
一線生機,盡懸于斯。
”
郭靖讀畢,轉頭向著黃蓉,卻見她蹙眉默然,即問:“蓉兒,段皇爺怎麼多行不義了?為什麼求醫是更犯大忌?漁樵耕讀的毒手是什麼?”黃蓉歎道:“靖哥哥,你别當我聰明得緊,什麼也該知道。
”郭靖一怔,伸手将她抱起,道:“好,咱們下去。
”他凝目遠眺,隻見瀑布旁柳樹下坐著一人,頭上戴著一頂鬥笠,隔得遠了,那人在幹什麼卻瞧不清楚。
一來心急,二來下嶺路易走得多,不多時郭靖已背著黃蓉走近瀑布,隻見柳樹下那人身披蓑衣,坐在一塊石上,正自垂釣。
這瀑布水勢湍急異常,一潟如注,水中那裡有漁?縱然有魚,又那有餘暇吞餌?看那人時,見他約莫三十七八歲年紀,一張黑漆漆的鍋底臉,虬髯滿腮,根根如鐵,雙目動也不動的望著水中。
郭靖見他全神貫注的釣魚,不敢打擾,扶黃蓉倚在柳樹上休息,自己卻去瞧那瀑布中到底有什麼魚。
等了良久,忽見水中金光一閃,那漁人臉現喜色,猛然間釣杆直彎下去,隻見水底下一隻尺來長的東西咬著釣絲,那物非魚非蛇,全身金色,模樣甚是奇特,郭靖大感詫異,不禁失聲叫道:“咦,這是什麼東西?”
一聽到郭靖的呼聲,水中忽然又鑽出一條金色怪魚,咬住釣絲,那漁人又驚又喜,用力握住釣杆不動。
隻見那釣杆愈來愈彎,眼見要支持不住,果然拍的一聲,杆身斷為兩截。
兩條怪魚吐出釣絲,在水中得意洋洋的遊了幾轉,瀑布雖急,卻沖它們不動,轉眼之間,鑽進了水底岩石之下,再也不出來了。
那漁人轉過身來,圓睜怒目,喝道:“臭小賊,老子辛辛苦苦的等了半天,偏生叫你這小賊來驚走了。
”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上來就就要動武,但不知忽地想起了什麼,強自克制,雙手捏得骨節格格直響,心中氣憤之極。
郭靖知道自己無意之中闖了禍事,不敢回嘴,隻得道:“大叔息怒,是小人不是。
不知那是什麼怪魚?”那漁人罵道:“你瞎了眼珠啦,這是魚麼?這是金娃娃。
”郭靖被罵,也不惱怒,陪笑道:“請問大叔,什麼是金娃娃?”
那漁人更是暴跳如雷,道:“金娃娃就是金娃娃,你這臭小賊啰唆什麼?”郭靖要懇他指點去見段皇爺的路徑,那敢輕易得罪,隻是打拱作揖的陪不是,旁邊黃蓉卻忍不住了,插口道:“金娃娃就是金色的娃娃魚,我家裡就養著幾對,有什麼希罕了!”那漁人聽黃蓉說出了“金娃娃”的來曆,微感驚訝,罵道:“哼,吹得好大的氣,家裡養著幾對!我問你:金娃娃幹什麼用的?”黃蓉道:“有什麼用啊?我見它生得好看,叫起來呀呀呀的,好像小孩兒一般,就養著玩兒。
”
那漁人聽她說得不錯,臉色登時和緩,道:“女娃兒,你家裡若是真養得有,那你就須陪我一對。
”黃蓉道:“我幹麼要賠你?”漁人指著郭靖道:“我正好釣到一條,卻被他莽莽撞撞的一聲叫,又惹出一條來,扯斷了釣杆。
這金娃娃聰明得緊,第二次休想再釣得著它。
不叫你賠叫誰賠?”黃蓉笑道:“就算釣著,你也隻有一條。
你釣到了一條,第二條難道還肯上鈎?”漁人無言可對,搔搔頭道:“那麼賠我一條也是好的。
”
黃蓉笑道:“若是把一對金娃娃生生拆散,過不了三天,雌雄兩條都會死的。
”那漁人更無懷疑,忽地向她與郭靖連作三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