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掏了一會。
取了一件小小的物事出來,一躍下地,舉起來在燭光下一看,原來是一枚鑰匙,金光閃閃,乃是黃金鑄成。
但這鑰匙也不過小指頭長短,還不足一兩金。
齊元凱卻是笑容滿面,忽然低下頭來數磚頭,橫數了十幾塊,又直數了十幾塊,俯下身來,從靴桶中取出一柄短刀,将一塊方磚撬起,低低的歡呼了一聲。
那仆役道:「貨真價實,沒騙你吧!」齊元凱也不回答,将金鑰匙輕輕往下插去,想是方磚之下有個鎖孔。
但聽得喀的一聲輕響,鎖巳打開。
齊元凱呆了一呆,道:「怎麽拉不開,恐怕不對。
」那仆人道:「怎麼會拉不開?王爺親自開鎖,我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的。
」一面說,一面俯下去,拉住了甚麽東西,向上一提。
蓦聽得飕的一聲,一枝機弩從下面射了出來,正中那仆人胸口,那仆人「啊」的一聲聲,向後便倒,本來提着的一塊鐵蓋也脫手飛出。
齊元凱身手敏捷,斜身探手,已将鐵蓋接任,免得掉在地下,發出巨聲。
他蹲在那仆人身後,右手按住了他嘴,防他呻吟呼叫,驚動了旁人,左手握着仆人的左腕,又伸到地洞中掏摸。
韋小寶隻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原來這地洞中另有機關,這姓齊的可厲害得很。
」這一次不再有機弩射出。
齊元凱自己伸手進去,摸出了一包物事,卻是個包袱。
他右手一甩,将那仆人推在地下,長身站起,右足一擡,己踏在那仆人口上,不讓他出聲,側身将包袱放上神座的供桌,打了開來。
韋小寶深深吸了口氣,原來包袱中是一部經書。
世上書本何止千萬,他識得書名的,恐怕隻有「四十二章經」一部,這一部卻正便是「四十二章經」。
他一生之中,所見到的「四十二章經」這已是第四部了。
這部經書和鳌拜府中抄出來的一模一樣,隻是書函用藍綢子制成,邊上鑲以紅緞。
齊元凱迅速将經書仍用包袱包好,提起左足,在那弩箭尾上用力一踹,撲的一聲輕響,盡數插入了那仆役胸中。
那仆役本巳重傷,這一來自然立時斃命,嘴巴又被他右腳踏着,隻一聲悶哼,身子扭了幾下,便不動了。
韋小寶隻吓得心中怦怦亂跳,小便本已撒完,這時禁不住又撒了許多在褲檔之中。
隻見齊元凱俯身到仆役懷中取回那一疊銀票,放入自己懷裏,冷笑一聲,道:「你這可發财哪!」快步縱出。
韋小寶心想:「他這就要逃,我要不要聲張起來?」突然間人影一晃,齊元凱已上了屋頂。
韋小寶縮成一團,不敢有絲毫動彈,卻聽得屋頂有搬動瓦片之聲,過得片刻,齊元凱又躍下地來,大模大樣的走了。
韋小寶心想:「是了,他将經書藏在瓦下回頭再來拿。
哼,可沒這麼便宜。
」候了一會,等齊元凱去遠,當即躍上屋頂,回想适才瓦片響動的所在,翻得十幾張瓦片,夜色朦胧中已見到包袱的一角。
他将包袱取出,仍将瓦片蓋好。
尋思:「這部『四十二章經』到底為什麽這樣值錢?老烏龜,皇太後,這姓齊的,還有鳌拜,康親王,個個都當它是無價之寶。
韋小寶若不順手牽羊,發這注橫财,我這韋字可是白姓了。
」解開包袱,将四本經書平平塞在腰問,收緊腰帶,又将書函也揣在懷中。
他袍子本來寬大,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将包袱擲在花叢之中,又回去大廳吃酒。
大廳上仍和他離去時一模一樣,賭錢的賭錢,聽曲的聽曲,飾尼姑的旦角兀自在扭扭捏揑的唱個不休。
韋小寶問索額圖:「這女子裝模作樣。
搞什麽鬼?」索額圖笑道:「這小尼姑在庵裏想男人,要逃下山去嫁人,你瞧她臉上春意蕩漾,媚眼一個一個的甩過來……」說到這裏,想起韋小寶是太監,不能跟他多講男女之事,以免惹他煩惱,口風一轉,道:「這出戲無聊得緊。
桂公公(他二人雖是結拜兄弟,但在外人之前,決不以兄弟相稱),我給你另點一出,喂,咱們來一出『雅觀樓』,李存孝打虎,少年英雄,非同小可。
然後再來一出『锺馗嫁妹』,锺馗手下那五個小鬼,武打功夫熱鬧之極。
」韋小寶拍手叫好,道:「隻是我趕着回宮,拍來不及瞧。
」
一斜眼間,見齊元凱正在和一名武師豁拳,「五經魁首」,「八仙過橋」,叫得甚是起勁。
他豁了一會拳,忽然大聲說道:「神照大師,那姓郎的家夥呢?」席上衆武師都道:「好久沒見他了,隻怕是溜了。
」神照冷笑道:「這人不識擡舉,諒他也沒有面目在王府中再躭下去。
」齊元凱道:「多半是溜了,這人鬼鬼崇崇,别偷了什麼東西走才好。
」一名武師道:「那可難說得很。
」韋小寶心道:「這姓齊的做事周到之極,先讓那姓郎的丢個大臉,逼得他非俏俏溜走不可。
待得王府中發現死了人,丢了東西,誰都疑心到姓郎的身上。
很好,這一個乖須得學學,幹事之前,先得找好替死鬼。
」